從低賤粗食變健康聖品,蕎麥麵成日本過年「聚攏財富」必吃美食
2015/08/18 (2024/12/18 更新)
- 文字 / 林嘉翔
望穿秋水的手工現做蕎麥麵終於送來了。方形的漆器扥盤上,正中間為竹簾襯底、盛著半透明麵條的小蒸籠,右手邊是裝沾汁的陶質酒壺(德利)和杯子(豬口),左手邊的小碟子裡有一撮蔥花和山葵泥——正統的蕎麥涼麵(もりそば)就該這副德性!我面對簡潔俐落得如減肥餐的名店美食,喃喃自語。
暗誦食通指南,我夾起第一口麵條放嘴裡慢慢咀嚼,想體會蕎麥的原味。接著,傾沾汁於陶杯,夾第二口只浸三分之一,出聲猛吸,讓麵直接滑過喉嚨。隨即把蔥花和山葵泥拌入沾汁,夾第三口,也浸三分之一後囫圇吞食。最後,將剩餘的長短,麵條統統倒進杯裡,加點麵湯稀釋,捧起,咕嚕咕嚕喝下。從古至今,東京的江戶仔都說,這是蕎麥麵最瀟灑的吃法!夏目漱石也將如此自負的四口法,寫入小說《我是貓》的半諷刺性場景。
趁健康食品風潮而光彩復活的蕎麥麵,曾經躡足潛行於見不得人的黯淡歲月。起初,三角錐狀蕎麥只去外殼,如麥片粥整粒煮食。農家懂得以石臼磨成粉之後,和開水用力攪拌,再燙熟,沾味噌或醬油吃,叫做蕎麥糰(蕎麥搔き)。蕎麥族聖地的長野縣山區則揉粉做麵皮、包蔬菜餡料,外捲柏樹葉子,埋入火爐熱灰中煨烤——蕎麥燒餅是老一輩村民懷念不已的鄉土食物。「晚秋,冷颼颼的清晨,大夥兒窩在坑爐旁,拿著剛烤好的燙手燒餅,沾涼涼的蘿蔔泥,嘶呼嘶呼的吃。摻了蔥花味噌的外皮斑駁焦黃,又脆又香。咬過幾口,突然冒出芋頭的細塊。……」
蕎麥以麵條形式食用,已是17世紀初期,比烏龍麵晚了將近100年。
17世紀中期,入夜之後的江戶出現沿街販賣蕎麥麵的流動攤子,然而只有部分生意人和青樓女子光顧。有些還怕被鄰居看見,刻意不在自家門口召喚,一直等到攤子離遠了,才急著苦苦追趕。因為,蕎麥麵被視為一種「低賤者的食物」。
當時的攤子一角掛著風鈴,取代叫賣的吆喝,行走之間順勢擺盪搖晃,清脆有韻的叮嚀叮嚀,為靜謐的暗夜譜寫孤寂的哀歌。聞鈴聲吞口水的良家婦女,據說忍耐至17世紀末,方敢買來解饞。再過30年,終於光明正大的堂堂開店。
我莽撞的預言過,拉麵和燒肉之後,台灣的下一波哈日食物該輪到蕎麥麵。很慚愧,目前依然毫無動靜。我想,最大的障礙在於麵條和沾汁的製作吧?迥異於其他的同類,蕎麥麵條要好吃一定得現磨粉、現、現切,下鍋煮的時間不能太久,撈起先過冷水,搓去粘液,再清洗一遍,濾乾;正統涼麵吃法的沾汁(ッュ)用醬油、糖、味醂調製,再與柴魚高湯混合,熬煮一個鐘頭後裝入陶甕,加蓋埋入涼暗地窖7天以上,才有圓滑柔和的成熟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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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紀末,澆熱湯的陽春蕎麥麵(ぶっかけらば)登場。店家只需準備一個大碗的方便省事,以及符合江戶仔的毛躁習性,顛覆了「粗俗人才吃湯麵」的共識。各地方甚至分別添加土產的山珍海味當配料,如海苔、菇蕈、油豆腐皮、鴨肉、雞肉、干貝、鮭魚卵、蝦蟹、牡蠣等,漂亮呈現鄉土料理的獨特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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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世紀末,開始出現澆熱湯的陽春蕎麥麵,各地方甚至分別添加土產的山珍海味當配料,如海苔、菇蕈、油豆腐皮等,呈現鄉土料理的獨特相貌。(圖片來源:Dreamstime/典匠影像)
日本人還保留在除夕午夜聆聽寺院鐘聲,吃「過年蕎麥麵」(年越そば),祈求延命長壽、發財興家、遠離災厄。因為蕎麥麵糰常被金銀工匠用來回收、粘起散落的金箔和金粉,而衍生「聚攏財富」的意涵。
蕎麥麵,披上開運招福的外衣,從此陪伴人們倒數計時迎接新春,一年、一年、又一年……
※本文經授權摘自《行家帶你尋味:日本庶民美食》,未經授權請勿任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