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速火車穿梭日本

二○一九年夏，我沿著美國邊界大城市，搭十三列火車環繞美國一周，費時四十六天，全程一萬四千零五十四公里。這段行程有如大塊朵頤美國牛排，是狼吞虎嚥的豪邁之旅。

同年秋，我有了一趟日本地方線慢速火車之旅，穿梭鄉野村莊小鎮，歷時二十三天，有如品嘗日本京都的醃漬醬菜，是細嚼慢嚥的慢活之行。為欣賞沿途的景致、體驗地方人文風土，我刻意避開觀光列車及特快車；前者幾乎擠滿遊客，後者大多是上班族或出差者。唯有地方線的普通車，每站都停的慢速列車，才能滿足深入旅遊的需求。

地方線火車的慢速列車，有如穿梭鄉鎮村莊的細小微血管，三到五分鐘停靠一站。車站大小不一，有小到沒有工作人員，買票、上下車全都自助，如愛媛縣的「下灘車站」；也有熱門旅遊景點，車站雖然不大，但有專門工作人員協助遊客的各種需求，如德島縣的「大步危」。

我從四國香川縣高松市出發，穿梭香川、德島、高知和愛媛四縣。然後，離開四國，前往中國地區。先到岡山縣倉敷，然後向西經廣島縣宮島、岩國市錦帶橋、山口縣湯田溫泉。接著南下，經過下關，前往九州福岡縣的小倉、大分縣別府，然後再繞回福岡市。最後，持續南下熊本縣，直到抵達鹿兒島縣的活火山櫻島。

地方線慢速火車的路線，冷門時段只有一或二列車廂，人少站多，行進緩慢，有慢活旅遊的閒適浪漫。下面是我此行的典型行程。

沿途景致變化萬千

早上九點離開山口縣湯田溫泉的旅館，九點二十分搭JR山口線火車（六站），九點三十九分到新山口，轉搭九點四十一分山陽本線火車往下關（十二站），十點四十七分抵達。十點四十九分轉車福岡縣小倉（兩站），十一點二分到；十一點十四分轉日豐本線新田原方向（三站），十一點二十二分抵達城野；十二點三分轉中津方向（十五站），下午一點一分到中津；下午一點十三分，轉幸崎行方向（十八站），下午兩點二十四分到別府。然後，三十五分別府站前轉乘鄉間巴士，每分鐘停一站（二十四站），下午三點到鐵輪溫泉。

此程從山口縣湯田溫泉出發，經過福岡縣，最終到大分縣的鐵輪溫泉。共搭六列慢速火車、停靠五十六站，再轉搭巴士、停靠二十四站，費時五小時四十分鐘，才抵達目的地。雖然路程不遠，但是走走停停，過程如同緩緩轉動的萬花筒，經歷沿路變幻萬千的景致。

我喜歡坐在靠車門的位置，看著陌生的車站名，觀察上車、下車的乘客，想像他們上下車的目的，如同坐公共汽車環繞市區觀光遊。平常上班日，其實乘客不少，主要是上班族、背書包的學生、拖菜籃車的居民；週末假日人少，車廂特別空，甚至碰到無其他乘客形同是包車時候，氛圍尤其悠閒。不過，專程搭地方線的火車迷還真不少，不時有人全程站在駕駛座後，拍照記錄、或是利用停靠站時下車拍攝月台站牌。

人口老齡化的日本社會，拄著枴杖出行的老人很普遍，其中單獨一人行動的也不少。白髮蒼蒼、彎腰駝背、拄著枴杖獨自出門的老人，行動或許緩慢，但自我獨立生活的堅持，展現了生命尊嚴，令人感動。日本多山、鐵道彎曲，高速的快車、新幹線等列車，搖晃相對厲害；相對的，慢速火車雖移動緩慢，但行進更平穩、安靜、舒適，更適合老人出行。

慢速品味日常慢活

慢車遇到的外國遊客不多。外國遊客大多購買旅遊通行券，搭乘高速新幹線或其他快速列車。地方小站上下車的人，大都是地方居民，穿著打扮更樸素些，但更多樣性，不像東京、大阪的制式打扮。他們的言行表情，更從容悠閒，不像大都市的緊張慌亂。雖然火車駕駛有時身兼賣票、收票、播報站名等多重工作，也是擧止從容、語調和緩，沒有急促煩躁。

日本鄉間火車的風光細緻小巧，不似美國行走邊境的火車沿途遼闊的視野。某天黃昏，火車行經一座小村，我打開車窗，窗外飄進鄉野的花草氛芳、泥土氣息、還有農舍烹煮的菜飯香，鐵道旁民宅晾曬的衣服也觸手可及。緩慢行走的火車，有著細嚼慢嚥的品嘗情趣。沒有比搭地方線慢車，更能體驗鮮活日本文化了。

在事事強調秒殺的快速時代，搭乘緩速移動的地方線火車，有如閱讀文言文的篇章，逐字逐句、逐行、逐段的慢慢推敲細讀，體會字裡行間的特有韻味。正因為慢速，才能品味當地日常生活的滋味，就像日本料理的「味自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