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80萬移民工 帶來閱讀自由

新北市中和南勢角，是緬甸族群在台灣最大的聚集地，華新街地道的泰緬小吃，歡快的泰國新年潑水節活動，如今又多了一道新的風景「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

來訪這天，書店主人張正坐在二百元一套標來的小學座椅上，椅面上噴著東南亞各國的「書」字體，桌上疊放著剛拆封的印尼書，「看得懂嗎？」我隨口問道。「幾乎全都看不懂。」他說。

為什麼要開一間連自己都無法閱讀的書店？張正笑笑說起，去年舉辦的第一屆移民工文學獎，其中一位得獎人Erin Cipta告訴他，平常的工作很單調，但閱讀可以讓她得到自由，透過書本能夠遨遊另一個天際。這些話聽在長年關注移民工議題、曾任《四方報》總編輯的張正耳裡，「當下有點被打到，因為那是我應該知道、卻沒想到的事。」

後來，他託朋友買回幾箱印尼文二手書，想著一定有其他的人有同樣的渴求吧，但要讓書流動，得要有個基地、組織來運作，開書店的想法開始萌芽。

但真正成形，則源於他在今年初發起的「帶一本自己看不懂的書回台灣」運動，回響的熱烈，讓張正深感「不能、也不敢辜負台灣人的善意。」立馬四處找點，最終落腳在東南亞人聚集的南勢角巷弄裡，一棟三層樓的老房子，希望可以提供台灣近八十萬移民工的閱讀需求，也讓對異文化、東南亞有興趣的人，有一個停泊、匯聚之所。

三層樓的書店，充滿濃濃東南亞風，一樓右手牆面上壯觀又消暑的雨林景觀，出於張正母親之手，左側由書店志工帶著女兒一起畫出一頭大象噴出東南亞各國國旗的彩繪，現在成了到訪者相互拷問東南亞知識的趣味考題。二樓的木地板空間，既是展出東南亞移民工畫作的展場，也舉辦各種相關講座、與紀錄片播放；三樓則是語言交流空間，不定期推出各種東南亞語文的教學。

此外，燦爛時光也發展出獨樹一格的經營方式——「不賣書」。「如果我發動捐書，又把書拿去賣，這怎麼好意思。」張正大笑說，因此書店訂出「三不一堅持」：不同於書店，所有的書依標價出借；不同於租書店，還書全額退費；不同於圖書館，沒有還書期限。此外，書店也堅持讀者有權在書上畫線、做記號、寫心得。「留下記號其實是為書加值。」張正解釋說，不管是捐書人留下的幾句話，或讀者的眉批、畫線，甚至是圈出錯字，都為書留下珍貴紀錄，是書的無形價值。

但開店做生意卻沒收入，如何持續？「人潮就是錢潮啊，」張正樂觀的說，因為還書才能退錢，讀者會不斷回流到書店，還會帶朋友來，而且現在書店匯聚了各種志工高手，可以企畫接案，推出各種「燦爛」好物、T恤、電影院、劇場、語言課程.......。成立半年多，根據張正的觀察，來借書的多半以移工為主，有時也有台灣雇主帶著移工一起來挑書。「一般而言，移工學經歷比較高，也比較有時間讀書；移民因多半有孩子、家庭需要照顧，缺乏完整的讀書時間與空間。」為了讓書可以更精準的「流動」到需要的移民工手中，張正也大張旗鼓的四處推動「東南亞書店聯盟」。

聯盟的組成大至書店，小到小吃店、五金行的一面牆、一個書櫃都行，張正說，像是台中東勢的一間五金行，有位愛讀書的印尼幫傭，向雇主爭取在店裡設立書櫃，一般人進去買五金，那就是五金行，但對進去借書的印尼的朋友來說，那裡就是書店。這個聯盟計畫，目前已經擴及全台二十個點，包括台東移民署服務站。

「我希望燦爛時光能成為一種善的流動，讓台灣每個角落的人都有書可以看。」張正說。

對移民工來說，也許周圍環境未必那麼友善，但是當他們看到母語書籍的那幾小時，是他們的一段燦爛時光；對台灣的人來說，當我們願意張開眼睛、打開眼界，就能看到世界的不同，讓我們眼睛為之一亮，那一亮，就是燦爛時光。

幾天後再訪書店，見到再度拿下今年移民工文學獎，從印尼專程來台領獎的Erin Cipta，受張正影響，如今她也在故鄉成立了圖書館，點燃閱讀的火種。她在我的筆記本上寫下「Membaca membuatko bahagia, Menulis membuatko merdeka」（閱讀讓我快樂，寫作讓我自由。）

誰說過：當書固定不動，頂多只是蒐藏；當書開始流動，便成了種子，滿含希望，能在任何想像不到的地方發芽、茁壯。

小檔案_燦爛時光：東南亞主題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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