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蠻的茶屋

東京大學建築系教授藤森照信是個不按常軌出牌的建築師。事實上，過去他就像普通學院派教授般作研究、寫論文書籍，專注於日本近代建築史、生產技術史等領域。他也在日本提倡所謂的「路上觀察學」，鼓勵一般市民以新的觀點，去觀察與記錄自己所居住的地方，找回自己與鄉里、與土地之間的關連性。

一九九一年起，藤森照信開始著手設計建造實際的建築，不過他的建築卻超乎一般建築師想像，甚至到了「野蠻」的地步，因此有人將他的建築稱為是「野蠻建築」。

他在家鄉茅野地區設計了一棟地方性的文史資料館——神長官守矢資料館，這棟建築正立面有兩、三根原始木材，過屋頂生長；屋頂以一片片石板覆蓋而成，牆面則由手工塗抹的泥漿披覆，一切材料與構造所造成的氛圍，十分稚拙可愛。

這奇特的「野蠻建築」，其實是藤森照信知道無力抵抗世界的工業趨勢，因此，以一種手工式，近乎早年聚落時期的原始做法來建造建築，去凸顯現代工業大量生產下，現代建築的愚昧與庸俗；用一種接近自然鄉野的材質，召喚人們失去已久，對土地的情感與記憶。

藤森照信更設計了幾棟住宅，他在住宅斜屋頂上種花草，提醒世人野草野花在工業都市中，依舊強韌的生長著。這些住宅也以其屋頂所種的花草蔬菜來命名，分別是「蒲公英之家」、「韭菜之家」、「一棵松之家」等等。

這些浪漫的想像，勾起了都市人對大自然田野的鄉愁。有人認為，藤森照信反抗都市化、工業化的企圖心，與動畫導演宮崎駿拍攝「風之谷」的用意，不謀而合。

最近幾年，藤森照信開始研究最小的日本建築——茶屋，並設計建造了幾座令人驚豔的茶屋，其中最有趣的，是位於神長官守矢紀念館的後方田野間的「高過庵」。顧名思義，這是座「高高在上」的建築。

它建造在山坡田野上，有如樹屋一般，建造在兩根樹幹上方，像兩隻腳長長站立著，黃泥土敷塗的牆面，屋頂是碎石板堆砌起來，上方有一個採光天窗，可俯瞰山谷市區，的確是個優閒品茶、眺望遠景的好地方。「高過庵」遠看有如一隻水邊覓食的高腳水鳥，近看卻叫人聯想起奇幻童話故事中的仙子居。

出乎意料的，這茶屋受到建築界的廣泛矚目與熱烈討論，藤森照信最近更在東京銀座愛馬仕旗艦店頂樓，舉辦一場「野蠻建築」的展覽。野蠻建築大受都市人的喜愛，證明了大部分的人雖然生活在都市中，內心中卻永遠存在著對自然鄉野的懷念與鄉愁。

李清志

實踐大學建築系專任副教授，1963年生於台北，自幼嚮往電影中的偵探生活，後自命為「都市偵探」，致力於建築與跨界藝術文化的探討。著有「巴哈蓋房子」、「鐵道建築散步」、「建築異型」等十多部書，最近常帶團出國欣賞各地經典建築，帶動國內「建築旅行」的風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