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典格局中找破格

可可‧香奈兒，為服裝時尚打開了現代的大門。她創造的不敗經典單品，影響世界將近一百年；但她遺留後世的時尚價值觀：「簡單」、「不盲從」，影響卻是更深、更廣。今天巴黎街頭的法國女人，仍承襲這樣的獨立態度，她們用最簡潔的線條，和幾乎是素色的單品，好像很輕鬆，就展現出個性來，堪稱是世界上公認最懂得穿著的女人。

關於巴黎女人的時尚秘密，問伊內絲‧法桑琪（Ines de la Fressange）就對了。她是位傳奇人物，1980年代起為香奈兒品牌走秀，54歲了，魅力只增不減，仍跨刀站上伸展台。「你無法比伊內絲更時尚。」時尚國王拉格斐爾（Karl Lagerfeld）如此讚譽他的繆斯。「混搭，絕不穿成套。」伊內絲接受《alive》訪問，一語道破她越成熟、卻越來越有自信的穿搭訣竅。

另一位曾居巴黎九年、現仍一年數度往返巴黎的台灣專家，則是「時尚百科全書」何立德（下圖中者），他深深浸染在巴黎常民生活中，跳脫時裝秀，從一般巴黎人對時尚真正的想法切入，點出巴黎的時尚是一種追求經典的態度，而不是品牌的堆砌。

以下是《alive》採訪兩人的精彩對話：

alive：巴黎人穿著最重要的原則和態度是什麼？和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有什麼不同？

何立德：大家常常會認為巴黎是名牌聚集的大城市，大品牌誕生的地方，好像應該比世界上其他地方的人，更可以理所當然的每天把名牌穿在身上。或者是，巴黎人的穿著，應該會像服裝秀一樣，多變、前衛。

錯錯錯。巴黎人總是追求禁得起考驗的經典。在經典的格局中，再去追尋小小破格變化的樂趣。

仔細看他們身上的單品，都沒什麼奇特之處，不像倫敦人那樣敢穿。法國國民品牌A.P.C.，不管是哪一季，看起來都是永恆一致，看似無聊至極（但是我還是會衝進去買一件）。但這種不變，正是巴黎人早一步找到人性穿著上的最適，包括輪廓線的最適、比例的最適、材質舒服的最適。他們早已精準的找到萬年不會退流行的樣貌，然後才在上面做一點小變化：改變絲巾的打法，或是搭配風格完全不同的飾品。

伊內絲：很有趣是不是？我們是奢侈品的首都、時尚的城市，但是我身邊的人被問到時尚，都會說：「我對時尚知道得不多⋯⋯」真正影響巴黎人服裝觀念的重要人物，絕對不是時尚界的人。反而是那些作家們：卡繆， 西蒙波娃， 還有一位英國籍歌手JaneBirkin，她對巴黎女人的穿著帶來重要的影響（編按：愛馬仕的柏金包即是以她為名）。不像影響英國穿著最重要的人，很可能是Kate Moss，是時尚界的人。

我們很少花大把力氣在新流行的包款⋯⋯那些太多了。如果妳有十個以上的皮包，喔，那太不法國了。如果妳一次買五個新包，那根本是個大錯誤。

巴黎人不是購物狂。我們不會花一整個下午在購物上，我們不會拎著一大堆購物袋回到家，也不會給自己每季編個購衣預算。

我們也不是那種一打開衣櫥，有很多很多領帶、很多很多襯衫的那種。通常應付週間和週末的衣服，都是一樣的。我曉得有些美國人，甚至還會有「專門去長島度假時穿著的衣服」。

我們要的，是剛好適合自己、對的東西。

▲伊內絲與好友Alain Mikli（圖左）共同接受alive 訪談

alive：聽起來不就變得所有人都一樣，那個性如何表現？關鍵技巧是？

伊內絲：混搭。混搭各種不同的品牌，混搭不同季出的衣服，混搭不同價格帶的衣服。很重要的一點是，絕對、絕對不會有整套搭配，絕對不穿在任何一場服裝秀上面已經看過的搭法。也不會有同一天打扮中的包包和鞋子，來自同一個牌子。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平價T恤，搭上昂貴、品質很棒的鞋子。每樣東西從頭到腳都貴？喔，絕不。香奈兒的鞋子搭一件隨便市場買來的衣服？嗯，這非常法國。

alive：那麼什麼才是巴黎人眼中的經典、對的東西？

何立德：巴黎人穿著的「主結構」，是Mod風（編按：源自於六○年代，來自modern一字，指二戰後經濟復甦時，擺脫過去、邁向現代的時尚思潮。主張為丟掉過時的裝飾物、繁複剪裁變少，線條與圖案簡約）尤其是上窄下窄的線條，包括窄領的襯衫、窄版西裝外套和煙管褲，然後外搭風衣。

再加上橫條紋T恤、芭蕾舞鞋、貝雷帽。這就是巴黎人最經典的樣子。

alive：從可可•香奈兒以來，中性一直是巴黎人穿著的一種主題，是嗎？

伊內絲：我知道男人愛我們穿裙子，但我們不，我們又不為他們工作，什麼紅色的連身洋裝，根本不存在！那些正好是我們絕對沒有的東西。我們喜歡牛仔褲（它就像鹽，搭什麼都合適）。而不是蓬蓬裙。同一條褲子，可以搭配得非常龐克，也可以變得很古典。可以今天搭得很女性化，也許明天轉變得很男性化。有時我甚至會跑進男裝部買一件男人的喀什米爾毛衣，有何不可？很好搭的。但我們的飾品倒很多。換上飾品，同一件衣服穿起來的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比如說我很喜歡用柔軟的開襟毛衣，配上一條很粗的復古型皮帶。舒適慵懶的感覺，便成為帥氣俐落的造型了。

何立德：我覺得真正令巴黎人服氣的個性女人，關鍵字是：瀟灑。那不是男性化，或裝作強悍的張牙舞爪，就是像伊內絲這樣，喜歡穿著窄管褲裝，舉手投足充滿自信，甚至帶著一點豪爽。講話的聲音粗粗啞啞的，就像是菸抽太多（事實上也是）的結果（笑）。其實不難發現，從1920年代之後，法國許多設計師就致力於讓女性也能夠展現帥氣的一面。香奈兒率先為女性設計套裝，聖羅蘭也設計了一系列的褲裝，又或是Courrage帶點科幻味的雙排扣，Mugler則把男性墊肩外套，發展成女性線條較誇張的短外套。這些作品來自男裝，但都已轉化得很有女性的味道，就是非常瀟灑。

alive：所以巴黎人認為的時尚，並不限定昂貴品牌，也不限定新品囉？

何立德：並不是說他們不穿名牌，而是把名牌這件事遺忘在背後了。你平常在他們的身上，是看不出品牌符碼的。世故，不被駕馭，是他們使用名牌的態度。世故的意思是，多一分太多，減一分又太少了。

我常常看到星期六日的早上，聚集在左岸第六區吃早午餐的巴黎人，穿著軟軟皺皺的舒適休閒襯衫，袖子微微捲起，露出來的一截手腕上，戴著愛馬仕的手表。能展現吃早餐優閒愜意的氣息，也不失自己高雅的氣度。既不喧賓奪主，也不會有氣沒力，這就是典型巴黎人會有的樣子。

他們也會挑合適的場合、符合自己個性來搭。比方說晚會可以提愛馬仕的包包亮相，但是平常你不會隨便看到一位女士拎著它逛街，那就變成炫耀、不得體。可以隨手提著的，是Longchamp這類品牌—它幾乎和愛馬仕一樣歷史悠久、被巴黎人尊重。

伊內絲：巴黎人喜歡留舊東西。我們其實不會一直去買那些最新的、最近出的東西。甚至被看出來這是太新的東西，還有點丟臉。假如被讚美說，哇，妳這件衣服好好看喔，「喔，這是我好幾年前就買的喔。」我們喜歡這樣回答。

不只穿衣，巴黎人在生活各個層面上都是如此，我們會有非常昂貴的燈，搭上其他是在跳蚤市場買來的家具。

英國人喜歡的那種老，是真的老，是根據傳統在第幾街、第幾街做的。我們的老東西不講究這點，我們喜歡真的舊貨，但不一定要外表看上很老舊。

何立德：巴黎人會覺得驕傲的，不是手上拎了最新某大品牌的當季新品；而是知道某一家別人難以發現的二手小店裡，有什麼超難得的經典款舊貨。巴黎這城市最可愛的，就是去逛這些小店。

像Didier Ludot這樣的店，就是巴黎人知道會覺得驕傲的小店。它窄窄一間的很不起眼，但裡面有聖羅蘭最早期的作品，或是香奈兒經典版型的衣服。因為已經找不到了啊，令巴黎人無限的懷念。那是他們認為最好穿搭的經典樣式。

▲何立德皇家花園廣場．Didier Ludot 店前

小檔案＿品味專家／何立德

◆年齡：1969年生
◆經歷：居住巴黎九年、《富豪人生》藝術總監、兩岸藝人造型顧問
◆現職：現代傳播媒體集團珠寶及腕表總監

小檔案＿超級名模／伊內絲·法桑琪Ines de la Fressange

◆ 年齡：1957年生
◆ 經歷：模特兒資歷逾30年、自有品牌Ines Fressange設計師
◆ 現職：Roger Vivier品牌形象大使

書籍簡介＿巴黎女人的時尚聖經

作者：伊內絲‧法桑琪
攝影：皮佛瑞利
出版社：積木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