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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鑼鄉杭菊雪祭

聞見客家香

2015/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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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鑼鄉人說,「這兒一年會下兩次雪」,一次是「油桐花」,每年五月將九湖台地邊的山丘染白;另一次,則是外白心黃的「杭菊」,十一月不到,當客家的九降風一吹,九湖台地的坡地上換上另一種層層疊疊的白「雪」,小杭菊白裡透黃的花朵,在風裡輕輕飄搖,淡雅的菊花香氣隨風傳送著。

「杭菊」,這個在銅鑼客家鄉中已經生根近半個世紀的花朵,是九湖台地上農民的共同記憶。過去杭菊產量大時,從接近鐵路的平原到台地上,遍地都開滿了白色的杭菊。「晚上沒有路燈也沒關係,月光打在杭菊上的反光,就像在雪地裡一樣,足夠照明了!」當地人打趣的說著,回想起民國六○年代杭菊的全盛時期,當時鐵軌邊平原上的水稻田也都種植著杭菊。

「一袋菊花娶一個老婆。」跟著杭菊一同成長的韓順雄,是九華觀光農園班的負責人,從父親那一輩起,就開始了種植杭菊的事業,他以這個「賣杭菊好討個老婆」的俏皮比喻,來形容當時菊花的好價格。民國五、六○年代,經濟起飛,新台幣兌換美元的價格高達三十八、九元,那是杭菊種植的全盛時期。杭菊產銷班班長張煥文就說,當時只要種植三分地的杭菊,就能夠有一、二十萬的收入,比起種稻的利潤,自然高出許多。

那時台地上的農民幾乎家家戶戶都種有杭菊,隨口問問幾個住在九湖台地上的居民,就算不常喝菊花茶的人,倒也曾經在收穫季中幫忙採過花。尤其現在三、四十歲年輕那輩,兒時放學後或週末都得乖乖地往菊花田裡報到;而對於從外地嫁過來的媳婦兒們來說,對菊花的感情,更有一種苦中帶甜的複雜情緒,說起來的心情是:「又愛又恨」。 吳素員從外地嫁到銅鑼,一晃眼也已經有十六個年頭了,她從一句客家話也不會說,到現在可以毫無障礙的為外地人做翻譯。回想起過去菊花田種植面積還相當廣大時,她的記憶是:「每天早上醒來都覺得很害怕!」

那時的她一早就得到田裡幫忙菊花收成,肩上背著孩子,雙膝得蹲踞在田畦之間,徒手採摘著白嫩的杭菊,食指和中指托著花座,用大拇指輕輕按壓花心,再稍加用力將整個花苞摘下,一顆、兩顆、三顆、四顆、五顆……,不一會兒,小杭菊就會塞滿雙手的手掌,將花朵往桶子裡一放,同樣的步驟再一次又一次不停的重複著,一直到夕陽西下,一刻也不得閒。強勁的九降風吹著,沾黏在手上的菊花香氣鮮新撲鼻,那幾天,就算在睡夢中,也都能夠聞見菊花的淡雅清香。

今天,杭菊的經濟價值早已不復從前,但就因為銅鑼人這個「既香甜卻也沉重」的回憶,讓杭菊的文化還能夠延續下來。「辛苦了一整年,每次只要看到這一大片花海,就覺得很開心!」吳素員的公公葉鼎松老先生,今年已經七十七歲了,一早就起床整田。過去種菊花是為了生計,現在繼續日日不休、親力親為,則是為了一份情,一份疼惜菊花的感情。

杭菊在栽種上,鮮少能以機器代勞,每個過程都要以雙手扎實的完成。每年十二月,育苗的工作開始進行,每一株杭菊,都是由母株分株所栽種而成。接下來在清明前後就得「作畦」,將土堆至約三十公分的高度,好讓杭菊便於排水;立秋前要完成「摘心」的工作,以增加分枝,並減低植株的高度,好讓風雨不至於太輕易將它們打壞。

但若是遇上雨水多的颱風天,嬌嫩的杭菊容易枯死,這時就要進行「補植」的動作,將別處健康的菊花移植到同一塊土地上,讓杭菊能夠在一起完好的生長。十一月份九降風起,就進入採收期,三個星期間,經過三至四梯次的採收之後,才進入最後的烘乾階段。

「隧道式烘焙」,是為烘乾杭菊所量身打造的烘焙法,剛採摘的杭菊會進入長約二十五至三十公尺的隧道中烘烤,溫度從四十度左右逐漸攀升至七十度,烘焙時間約需一個整天。這樣的烘烤方式,能夠讓杭菊保有原來的色彩。最後,我們才能在壺中看見烘焙過的杭菊,在熱水的沖泡下再度展開花瓣,就像盛開在田中的新鮮杭菊,充滿著大地的養分。這一步步娓娓道來的程序日復一日、年過一年,從杭菊來到銅鑼的半個世紀前,就沒有太大的改變過。「種杭菊」聽起來其實跟「養小孩」沒有太大的差別,都需要悉心的呵護與照顧,也得投注感情來滋養,若是今年沒了母株的分株,明年,也就沒有下一代菊花寶寶的誕生。

韓順雄在五年多前返鄉經營茶葉生意時,突然發現兒時片片的杭菊花田越來越少,一種「就是不能看著它消失」的念頭驟長,也催促他再度種起菊花,「只要母株繼續生長,以後若是有人想種,就不怕沒得種。」

採著菊花,客家的採茶歌謠一邊在田間迴蕩,杭菊香輕輕的飄散在空氣中,今年,銅鑼的鄉親,又再度等待一場十一月雪,等待杭菊像是下雪般,緩緩的染白他們心愛的九湖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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