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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喜馬拉雅山慶祝50歲生日

圓夢!他們暫別工作、家庭

2015/08/18

  • 文字 / 陳雅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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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登上泰航班機的那刻開始,家庭、公事和電腦、網路架構起來的日常世界,就淡出地平線外……我跟大學山社同學到喜馬拉雅山「朝聖」去了。

遠古以來,人類就以朝聖來提振蒙塵的性靈。前年,幾個山社夥伴在mail中談人生最想去的地方,大夥決定一圓年輕時代的夢── 喜馬拉雅山,以「此生最接近天堂的一次」,當作送給自己的五十歲禮物。

這群二、三十年前的老同學,要抽離家庭、職場,一起在喜馬拉雅山區健行八天,並不容易。活動開出,前後幾屆嚷著想去的人就沒斷過,連前台電、台糖董事長林能白學長都報了名,最後卻因時間「喬」不出來而放棄。

當我向家人提出這個計畫時,先生的反應是:為什麼要「自找麻煩」?找個舒服的度假勝地,不輕鬆愉快嗎?但我此生無緣攀登聖母峰,有機會到喜馬拉雅山,親眼看看世界第一峰,就是一次「無憾的回憶」。人生,求的不就是無憾嗎?

為挑戰海拔四千五百公尺,行前一個月,我就開始到山坡路練車,強化心肺功能和肌耐力。還有人在出發前半年就先請好假,以明「一定要去」之志。

最後,在一堆夥伴流著口水的歡送聲中,我們一行十人,耗時兩天、轉三趟飛機:先從台灣飛曼谷,在機場過境旅館過夜後,飛往尼泊爾首都加德滿都,再搭上小飛機往東南方,最後降落在海拔二千八百公尺的高原小鎮魯卡拉(Lukla)。

入山 絕世美景初體驗

人對神秘奧妙、浩瀚無垠,真是無從抗拒。下飛機後,我就被眼前的景物迷惑了。這是一個群山環繞的小機場,滿山花樹。循著山路往上,發現竟是野生杜鵑。株高達十公尺,樹幹有碗口粗,粉白嫣紅的花朵聚成繖狀,像是枝頭的天然花束。這花中王者的氣象,台大校園的小灌木,真是無法相比。難怪杜鵑又叫映山紅,獲選為尼泊爾國花。

山上第一、二天,我們都沿著溪谷而行,這黃土中不時冒出大石頭的登山路,是昆布地區雪巴人的「幹道」,路上生機處處。一泓小小春水活泉,灌溉了綠油油的青稞;冠羽鮮亮的公雞在前庭踱著方步;路上橫睡的,是懶洋洋伸長四肢曬太陽的藏獒。

日本富士山下盛開壘垂的吉野櫻,在這裡映著Khumbila雪山(五千七百六十一公尺),在日本登山客眼中,應該分外親切吧!梵谷筆下的鳶尾花,在這海拔三千公尺以上的貧瘠黃土地,才冒出不到十公分高,就忙不迭的舒展藍紫色花瓣。

一路上,不時與其他登山客、挑夫、犛牛隊相錯或讓路而過。在轉彎處,當我們發現後面來了一群犛牛,走避不及。一頭性急的傢伙想超過同伴,撞得我踉蹌下衝,幸而被前方的夥伴抓住,沒有滾下山谷。

貪看美景外,就是和老同學敘舊了。剛從經濟部中央地質調查所退休的徽正學長帶了一台NIKON D2X相機,和GPS連線,隨時記錄拍照時間、經緯度、海拔,還有兩百G的數位相簿。這陣仗,讓其他人乾脆把相機收起來。

任職榮總的芳民學姐,是我們的隨隊醫官。我是準高山症患者,大學時爬大霸、玉山,就全身水腫、頭痛難當。得知芳民不只帶了高山症預防藥Diamox,藥囊中還有肺水腫、腦水腫等救命針劑,我就跟定她了。

儘管我們是「豪華團」(十個隊員有二十三個工作人員和六條犛牛伺候),在山上,不方便的事情還是不少。大家新陳代謝一樣進行,卻沒有文明世界的抽水馬桶和浴室。

最常見的,是一塊架高的木板,中間挖個洞;比較好的,還釘一塊斜木板「導流」,旁邊放一桶水,讓你自己沖;更好的,則是另外安置一條水管,涓涓細流自動沖洗。不管哪一級,行進間,只要看到廁所,我們都趕緊利用一番,以免無廁蹲路旁。

用一桶水洗澡,難不倒身受石門水庫停水十七天之害的我。拿出沐浴用品,先洗臉再洗頭,然後沖澡,最後還有兩瓢水,可以把腳上沙土沖乾淨。果然在南切巴札(Namche Bazaar)這個熱鬧的山中小鎮,睡了個舒服好覺。

圓夢 親眼看見世界最高峰

第三天,我們在稀薄的冷空氣中,氣喘吁吁的往上走一天,才到達著名的天波切(Tengboche)台地。

沿途大山峰連峰,八八四八公尺高的聖母峰是地球最高點,深入噴射氣流,身後永遠有白色的飛行雲。我們無法近觀,只能遠望,而且只能看到小小一塊。但無論如何,此生是親眼見著了!

除了聖母峰,兩側都是海拔六千多公尺的陡峭山脈。個別山名拗口難記,同伴劉璧玲開始為這些山取譯名。Thamserku變成「他媽的酷」,Ama Dablam成了「阿嬤ㄟ兜布」,Lobuche就是「蘿蔔切」。切來切去,因為幾乎每個地方都以che(寺)命名。

在芳民每天配藥的悉心照顧下,大家高度適應的狀況都還不錯。晚上與嚮導Vivi商量之後,決定明天繼續輕鬆上升一百多公尺至篇波切(Pangboche)。

第四天清晨,踏出帳棚,發現我們紮營所在的瘦稜,視界更震撼人心。關帝Kwangde(喜馬拉雅山區的聖稜線)巨大的黝暗山影,橫亙在我們面前,直達天際。只有太陽的第一道光芒宛如金色披風,被遺忘在最高山顛。

天波切是喜馬拉雅山區最大的喇嘛廟,有五十幾位喇嘛修行,我們參訪時喇嘛已開始做早課,誦經聲低迴在這棟紅色的巍峨建築裡。這裡的主持喇嘛在喜馬拉雅山區推行「淨山運動」,是尼泊爾最有影響力的人士之一。

這天行程比較輕鬆,我們出發後向上緩升兩個多小時,就到達「篇波切」。小旅館安靜溫暖,五人決定當文明人去。另外五人則開心享受一人一帳,不必擔心吵到室友。

在四千公尺的海拔,晚上出去上一次廁所可是件大工程,要先拉開睡袋、內袋,拉上禦寒外套拉鍊,再拉開內帳、外帳,一共拉五條拉鍊。等上完廁所回來,所有程序要反過來再做一遍。只要有人起來上廁所,就會聽到十次拉鍊聲。這夜,只有同屆的林鼎貴沒睡好,晚上犛牛來作伴,把他的帳棚給撞倒了。

攀高的最後一天,荒涼的路上已見不到任何樹木,光禿禿的陡坡只有一些荊棘灌木叢,白色的雪嶽越發壯闊。

考驗 高山症寒夜侵襲

為預防高山症,從泰國機場開始,每天醒後、睡前,我都依指示服用半顆Diamox。儘管一開始出現頭暈、手腳發麻等症狀,仍「矢志不移」,高山症因而一直沒有出現,只有眼睛略微浮腫。誰知就在我得意已克服海拔四千公尺的「天險」之際,大自然又給輕率的人一個教訓。

我們在四千三百五十公尺的頂波切(Dingboche)茶屋開可樂慶祝,再往上爬到標高四千五百公尺時,陰霾的天空突然下起冰雹,繼而是漫天飛舞的大雪。氣溫越來越低,大家趕緊穿上Gore-tex雨褲趕路,隊伍也開始拉長。

刺骨的寒風呼嘯著,我把Gore-tex外衣拉鍊拉到頂,但雪下得太大,還是有些落在領口,被呼出的熱氣融化,不斷滲進外套裡;握著登山杖的手套,又因拍拂身上積雪而結凍。擔心失溫,又大意把保暖衣物留在營地的我,開始驚慌懊悔起來。

跟著助理嚮導在冰雪中下切山谷,茫茫不見路跡,我的腳步開始凌亂。學長舒孝潭見我情況不對,趕緊把我押在隊伍最前面,免得越走越慢而失溫。

好不容易走到了佩芮切(Pheriche)的茶屋,穿上學弟吳忠勳慷慨出借的保暖衣,再連吞芳民遞過來的Diamox、Advil(止痛藥),以及兩顆補充熱量的牛奶糖,才蹣跚回到篇波切營地。 一進入溫暖的茶屋,阿貴趕緊幫我把背包卸下。躺下後,秀絹拿起沾水的棉花棒,細心濡濕我的嘴唇,又幫我慢慢按摩。

璧玲拿出自己帶的南瓜湯包,調了一碗熱湯,芳民趕緊安排房間床位,讓大家都避免在外過夜受凍……。

友情 三十年默契難以言喻

我早知道,這次不跟來,此生我不可能再到喜馬拉雅山。多年一起登山培養的默契,讓我們一路自動互補。

感冒,有人連著三天,每餐飯後把藥送到手中;防曬油融化流進眼睛,有人幫著點眼藥、清水沖洗;少帶了裝備,一定也有人拿出自己的送去。到這年紀,跟誰一起爬山,真的遠比爬什麼山更重要。

隔天早上起來,大家又是一條好漢。要開始下山了,大家輪流爬上矮石牆,以「阿嬤ㄟ兜布」為背景,擺足pose讓徽正學長照相。這天的高度雖然還在三千八百公尺以上,但是開始下降,輕鬆的感覺如履平地。

這夜,又是一場瑞雪。回程第二天經過一座學校,是世界第一位爬上聖母峰的紐西蘭登山家西拉瑞爵士為回饋雪巴人所創辦的高中。從崆迥(Khumjung)圈谷爬上山坡,發現這塊高地景色絕佳,四周圍繞著大山,剛下過雪的空氣透明極了,只有一些垂直的雲朵,像浮貼一樣飄在山前。

看山愛白雪,看雪愛白雲。我們的眼睛忙著捕捉眼前大山與雲朵的精彩演出。雪白的山,從地面拔空而起,巨大的身軀無從丈量,穩坐在此萬年。遠從台灣而來的人生過客,竟有幸一睹她們今天的容顏,我深深感謝這樣的特權。

受到震撼的心靈,升起無端的狂喜。我們一定是同時受到感應 —— 走在最前面的學姐淑霞,舉起登山杖權充儀杖,帶領我們這群回到二十歲的「樂儀隊」手舞足蹈,讓群山檢閱,成為她快樂的子民。

【延伸閱讀】圓夢10人的足跡……

第1天 從魯卡拉健行4小時到帕丁,多為下坡

第2天 從帕丁走7.5小時到南切巴扎,最後連續爬升600m

第3天 從南切巴扎行進7.5小時,中午下切300m至溪谷,下午直上600m

第4天 從天波切推進兩小時至篇波切,高度適應

第5天 推升至頂波切,再爬升到4,500m,經佩芮切回營地

第6天 經天波切抵崆迥,上上下下共5.5小時

第7天 從崆迥出發先上後下共5.5小時,抵透科透

第8天 先下後上,經帕丁回魯卡拉,共5小時

【延伸閱讀】認識高山症

空氣稀薄的高海拔山區,血液含氧量下降。缺氧後,血管內的水分滲到缺氧細胞和組織中,導致水腫。肺水腫會不斷咳嗽,呼吸困難。腦水腫則造成幻覺、意識障礙。兩者都可能昏迷而死亡。

爬升的速度越快、活動量越大、高度適應做得越少、過去越常發生高山症的人,越容易出現「高山症」的症狀。一旦肺水腫或腦水腫發生,最有效保險的方法就是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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