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式老把手　遇見了台灣舊厝

復古是個好主意。這些年老屋引發的風潮持續，撿拾老件、蒐集老物的人多了。設計師在商業空間的老舊風格呈現，也改變許多人的審美觀，一個空間即使只有五年，也特意做舊成五十年。老門框拿來拼貼成牆、鐵花窗鑲進扶手與樓梯之間，縫紉機台的腳頂上木板變桌子，斑駁牆面上配著的是顆圓形的黃銅開關和一盞光芒柔和的奶油燈……。眼中的美屋，從明亮清爽像樣品屋般的房子，變成布滿時間鑿痕、充斥生活感的空間。老五金這一塊，更是讓老件迷們愛不釋手，從線條、做工到材質，把舊時光的質感實在的呈現。

老派美學是手工打磨的溫潤

如果跟老五金迷聊天，問他們為何如此沉迷，十之八九回答你：「細節」。過去因為沒有大量生產的工廠設備，所有的五金幾乎都是手工打磨鍛造，當時金屬也沒那麼貴，所以多數是純銅、純銀、純鐵，在掌心秤起來沉甸甸的。

就是那種越摸越潤，在鏽蝕的暗色中仍微微透光的質地，讓鍾愛老件的人回不去了。直說最討厭不鏽鋼的設計師葉裕清說：「我喜歡那種會老化的五金，你可以看它隨著年齡，而產生不一樣的效果。」每次到國外旅行，只要看到喜歡的老門把他就二話不說先買下來，「買到人家都以為我是做鎖的人，要帶回去仿製。」

然而無論是仿古還是正老件，我們更想知道的是，它們能為生活居家空間加分多少？我們來到TLC旅遊生活頻道「龐銚敲敲門」節目主持人龐銚的家，及深受日本、香港文青遊客歡迎的北投旅館「Solo Singer Inn」，他們都愛蒐集老東西，甚至用著同一款老開關，但對復古風的空間詮釋卻大不相同。

美女主持人的工業風金屬畫

以往都在電視上看龐銚敲別人家的門，這次換我們來敲門，忍不住心想，氣質美女會是怎麼樣的風格？一打開門，黑色的水泥粉光地板，頭一抬看到消防水龍頭，沒有隔間的三十三坪大空間，中島式吧台、開放廚房、和長餐桌連成家裡最大的區塊。四處可見歐美一九二○至五○年代流行的工業風格鐵燈、鐵椅、鐵件，安在灰色水泥牆面上的黃銅、白鐵老開關，書房裡還有一面牆釘滿她的剪刀、榔頭、斧頭等鐵工具，乍看有如刑求房……，這些符號都在告訴我一件事，眼前這個嬌小甜美的龐銚，骨子裡可是滿man的。

為何鍾情於黑黑、霧霧的老鐵件？

龐銚笑說，她大學主修繪畫，但選修的雕塑課有堂教打鐵，雖然對女生而言很粗重，卻讓她打出興趣，「鐵的材質本來很冷冽，但遇火就變得很柔軟，你可以透過敲打、鍛造去形塑出你要的樣子。但冷卻後它又非常硬，一冷一熱、一硬一軟之間的變化很有趣。」且不像金、銀等材質的細工，鐵的作品通常比較大件，得豪邁的用榔頭敲，反而對龐銚的胃口。

工業風與小五金相當契合，龐銚在美國中部念書時，假日常去逛「遺產拍賣」（estate sale），她並不忌諱，「家裡有人過世，東西家屬不會全都要，就會拿出來拍賣。」造型漂亮的骨董打字機、留聲機、電風扇、噴槍都是在那兒用便宜的價格買到。現在全變成讓她居家空間裡加分的擺設。而為了配合這些老舊物件創造出的氛圍，龐銚連門把、水龍頭都找古典型的。

眾家小五金中讓她最得意的，就屬五○年代的法國老開關。「找到這些開關不難，難的是怎麼布置在空間裡。」龐銚笑說。在龐銚家的開關們，都背負「就是要顯眼」的使命感。

畫家本性讓她把每一個立面都當作一張畫布，小五金、燈、管線全變成媒材，每一次下筆都經過配色與線條的思量。即便是同一種款式的開關，白牆上吊著一個紅銅色平底鍋，底下就用兩兩並列的銀色開關。其中一面灰牆裝了一個黑色的復古壁掛式電話，頂上是黑貓造型的壁燈，昏黃微光下，映照一顆黃銅的開關，塑造出一種電影場景的氣氛。

「因為工業風的空間有點冰冷，我就會適量用一些鮮豔的顏色去跳。」像是一張天藍色的單椅，與幾顆紅色的抱枕，「我覺得這個家就像是把我的畫變成立體的。通常以黑白灰為基底，而且它是有肌理的，所以不會很光滑，我把那些剝落、斑駁的痕跡全保留下來。而開關、鐵件、燈具等五金，就像是我畫裡常出現的金屬色、鐵釘、螺絲等媒材，豐富了畫裡的線條。」龐銚說。

婚後，從一個人變成了一個家，除了鍾愛的Loft風依舊，過去的小酒吧換成了中島、大餐桌，工作室不見了，變成一家人可窩在一起看DVD的小客廳。龐銚的家也跟著她的人生不斷進化。但在意細節這件事始終不變，關於五金的細節，龐銚認為是一個居家空間最後收尾的神來一筆。龐銚笑說，「就像畫圖一樣，我們常常想到的是大面積的結構，那也是大家一眼就能看到的。而當你已經百分之九十五的工作已經做完，剩下那百分之五的整理工夫，才是最重要的。」

義國奇遇驚見米其林級手把

若你來到北投，靠指標是找不到Solo Singer Inn的。得改找「賓城旅社」四個字，才能循線來到它掛著暖簾的大門。隱身在北投溫泉路的小巷裡，綠白相間的大理石棋盤地板，破舊的老旅行箱當桌子，一把吉他就斜放在綠色的老沙發旁。Solo Singer Inn不喧譁的沈靜氣質，讓人忘了在台北，忘了在旅館，反而像是在南部阿媽家住的感覺。創辦人馬永欣和一群年輕團隊，把一間被市場遺忘的殘破老旅館，改造成許多外國朋友最愛的旅店。用的不是豪華配備或行銷，而是和檜木一樣溫暖馨香的古早台灣味，以及彷彿走入侯孝賢電影場景裡的氛圍。但，我此行是為了門把而來。

如果「門把」也有米其林評鑑，那麼這間旅館的廁所門把絕對是三星級：「值得專程前往」。每一間廁所的門把都不同，有的配上個雕琢細緻的鎖片，有的內凹像個小喇叭，有的則宛如中式的圓形門環，環上的點點紋路都是手工刻製，平均都有上百年的歷史，全都來自馬永欣在義大利的一場奇遇。

澄清自己不是「老件控」，馬永欣解釋：「只是有不愛丟東西的習慣。」在旅館即將要完工時，她剛好去了一趟義大利，在佛羅倫斯不小心彎進了條又臭又髒的小巷子，看到一家燈光昏暗的店，發現裡頭擺滿了歐式的老家具，原來是一家修葺骨董家具的店。八十多歲的義大利老師傅，也不招呼，就任她這樣隨處逛。「當時旅館剛做完木工，我就隨口問他有沒有賣把手？結果他就跑到儲藏室捧了一箱老把手出來讓我挑！」

那種感覺大概就像是張無忌無意間得到《九陽真經》一樣。這些全都是老師傅這幾十年來修骨董家具拆下來的五金老件，有些斷了，有些是一組來還得打撈配對，但每一個都是雕工細緻。不會英文的老師傅還特地找隔壁較年輕的師傅來翻譯。「我每拿一個，他就說，你這個二百年，那個是五百年……。」馬永欣像挖到寶山一樣，就在那兒待了一下午。

加乘老件歷史感為風格加分

年輕師傅接著說，這位老師傅的手藝一流，修了一輩子，還曾經花了三個月的時間，就為了修復一張有貝殼和大理石鑲嵌的老桌子，其實他修復的不只是桌子，還是一個家族的記憶。　

「那是一種傳承的魅力，看到有人用一生在保留自己的文化軌跡，任誰都會感動。」這一感動，馬永欣就決定把這些承載歷史的把手帶回台灣，裝在Solo Singer Inn房間裡的門上。

他們請木工師傅做的未上漆台灣老檜木門，配上這些義大利古銅的門把和鎖片，一點違合感都沒有。若是檜木門只配上一般新的門閂，或是門把安在被油漆包得無法呼吸的門片上，都無法產生這樣的和諧。我想到設計師葉裕清說：「如果一個很好的古典把手，配上摩登的門，那可能是故意對比，但一個古典的門，配上現代感的把手，那表示你沒有錢了。」雖是玩笑，也解釋了當同樣有歷史厚度的好材質相遇，能讓彼此都加乘。

復古的魅力就在惜物精神

基於同樣「傳承」的概念，Solo Singer Inn充滿了老物再利用的創意。像是把古早的錦鯉洗臉盆架接上水管變洗臉槽，老窗框裝上鏡子放在浴室，拆下來的鐵花窗掛在三樓陽台外當植生牆。

還有許多燈具和家具都是馬永欣從爺爺奶奶老家搬上來的骨董。奇妙的是，很多老屋改造讓我覺得處處雕琢，場景都像用安排的，你不會想久待。但在Solo Singer Inn三樓陽台小客廳吹吹涼風，坐著坐著就不想起身了，這個地方就像是逃離都市的一個心靈居所，老件與新旅客都在這裡自在呼吸著。

「復古不是一種圖騰、顏色或材質，我覺得背後那個『惜物』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馬永欣說。

【延伸閱讀】復古風五金哪裡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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