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日據時代軍用路尋寶

初秋，alive採訪團隊循著嚮導楊偉仁的腳步，走訪花蓮錐麓古道。清晨七點，我們是率先進入起點燕子口的第一隊；傍晚五點半，我們卻是走出燕子口的最後一批。一般人往返這共六‧二公里的山路，大約花七小時，我們花了十個半。因為，關於這條生於日據時代的古道遺跡，綽號「雪巴」的楊偉仁有太多故事要說。

「走訪古道，最重要的是要進入歷史情境，當中關鍵取決於一個好嚮導，」曾找楊偉仁帶路的旅遊達人邱一新說，「雪巴在歷史、安全等面向做的功課非常足夠，我喜歡跟著他走。」楊偉仁告訴我們，錐麓古道是合歡越嶺古道主線保存最完整的路段，歷經從軍用、理蕃到觀光的三階段轉變。

一九一四年，日本人因太魯閣戰役闢築從太魯閣到霧社的軍用道路；戰役後，日本人為加強治理原住民，整修為理蕃道路；一九三三年，則為當時台灣熱門的健行觀光步道。

若用征服心態快速登古道，恐怕會錯過許多歷史的蛛絲馬跡。日本人在全長一百四十五公里的合歡越嶺古道，設置四十二個駐在所，也留下了許多生活遺跡。在楊偉仁的提醒下，我們留意腳下步伐，果然陸續在葉片堆、道路旁，發現閃爍的小東西。那是日據時代的酒瓶碎片，也是找尋日式古道最好的證明之一。

琥珀色的是麥酒瓶，天藍色的是清酒瓶，厚度約一公分，比現在的酒瓶厚上許多。楊偉仁解釋，派駐低海拔警察局的警察喝麥酒消暑，高海拔的警察則喝清酒驅寒。完整的酒瓶上頭，會印有「DAINIPPON」（大日本）及「大日本麥酒株式會社」字樣，瓶底則刻印圓形標記。

我們開始享受這種尋寶樂趣。近百年歷史的酒瓶碎片，靜靜的躺在古道，等待旅人發掘，多到同行的人忍不住詢問：「雪巴大哥，這些酒瓶真的不是你自己放的嗎？」「不是，我不會這麼無聊啦。」楊偉仁大笑著說。

另一個判別日式古道的證據是「駁坎」。在錐麓古道，常見由石頭堆砌的橫切剖面。楊偉仁解說，石頭堆疊間有縫隙，不灌入任何材料，具有排水功能，這與現代生態工法也相合。

走在日式古道，寬度約一‧六到一‧八公尺，剛好是一座大炮可通過的寬度，日本人為了運輸武器與物資，沿等高線修築古道；清朝古道的寬度約一公尺，功能在於快速傳遞公文訊息，因此取兩點之間最短距離來修築。

來到古道中途的巴達岡，楊偉仁不知什麼時候變出一張黑白老照片，一本相簿已經掛在他的胸前。照片裡，三位日本警察和三個小娃兒站在派駐所前，入口的水泥柱刻著「花蓮港廳研海支廳巴達岡警察官吏駐在所」。一九二二年，此地還設有衛生所、蕃童教育所與軍官俱樂部等。我們從照片移開目光，再望向今日的巴達岡。當年風光的警官駐在所，如今蔓草叢生，一片荒蕪，只殘留水泥地基與水泥柱。楊偉仁伸手一指，水泥柱上還可見掛牌匾的鐵鉤，及牌匾痕跡。

楊偉仁勾人進入歷史情境的說故事功力，確實一絕。在這背後，他下了不少苦功。每年他花費約萬元在古道相關書籍與植物圖鑑上，並到處聽演講。錐麓古道開放六年來，他走訪超過三百遍。帶客人走，也常獨自一人領著家中土狗走。遇到不知名的植物，立刻拍照下來，再回去查閱。

一路上，楊偉仁至少喊出十數種野生植物的名字，向我們介紹它的特徵與習性，他的古道資料庫很驚人。錐麓古道最著名的大斷崖，海拔約七百五十公尺（約比台北一○一再高兩百多公尺），最窄路寬約九十公分，昔日「人人均捫壁蟹行，自始至終不敢交談」，因為一不小心，可能失足墜落山崖。光這條約五百公尺的斷崖路，楊偉仁就常慢慢走上一個小時，一邊摸著山壁一邊觀察。

沒有他的指點，我們就會與許多細節失之交臂。經過大斷崖的山洞，我們往返兩次，誰都沒留意到洞裡的觀世音菩薩。「看到了嗎？祂已在這裡等你們九十八年。」楊偉仁幽默的說。

這尊面容圓潤，還略帶笑容的觀世音石像，是一九一六年日本人為了撫慰人心在此設置。步出山洞，洞穴外石壁刻有日本作業隊隊長的開鑿紀念刻文，也是難以發現的小驚喜之一。

其實，愛極花蓮古道的楊偉仁甚至不是花蓮人，他是屏東潮州人。二○○三年，他離開台北，離開讓他「爆肝」的知名科技公司工程師職位，就此畫下人生的轉捩點。他想起當兵時曾來演習、讓他念念不忘的花蓮，也想起一九九六年第一次爬的古道－－ 合歡越嶺古道，決定來花蓮迎向新人生。一落腳，就是十年。

為了一圓古道夢，楊偉仁參加國家公園登山學校高海拔訓練指導員的培訓，更考取救護執照。攤開他的急救包，包括為治療虎頭蜂螫傷的抗過敏藥、三角巾、消炎止痛藥等，有時還帶上毒液吸取器……。因為，為遊客說錐麓古道故事，也要平安把遊客帶下山去。

三百多次的走訪，讓他和錐麓古道早已建立深厚的感情。問楊偉仁，走這麼多趟難道都不膩嗎？「春夏秋冬，看到的景物都不一樣啊。就像女朋友一樣，看久怎麼會膩？」他說。

之所以取名「雪巴」，楊偉仁想向喜馬拉雅山的登山嚮導雪巴人致敬。如果說，雪巴人幫助無數登山客征服世界第一高峰，是天生的嚮導好手；花蓮錐麓古道的「雪巴」則用後天努力，帶領遊客穿越時空，墜入令人著迷的歷史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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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長：錐麓古道、綠水文山古道、人文、生態、野外安全解說

■帶隊人數：1～6人為佳，超過6人交通接駁自理

■費用：錐麓古道10公里遊程每人2,000元；6.2公里遊程每人3,000元、2～3人團費3,500元、4人以上每人1,000元（含交通接駁），大型團體費用另議

■聯絡方式：0937-078-747，部落格blog.udn.com/sherpa

小檔案_楊偉仁

出生：1968年
學歷：中國海專
經歷：科技公司工程師
現職：錐麓古道嚮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