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期一會　書房就是說書天堂

學習是一種狂喜，是一種最高級的娛樂，我的書場就是要把這種學習的歡樂傳遞出去。」今年元月份才開始的「亮軒書場」，以美學為講學核心，幾乎每一場都是爆滿。

過去許多年，作家亮軒一直在自己成長的家、市定古蹟「青田七六」（青田街七巷六號）中做義務導覽員兼開美學課程。今年初因為場地整修要停課一個多月，亮軒在熱情學生的簇擁下，乾脆把課堂搬進了位於瑞安街小公園旁的自家客廳。

於是，每到星期四晚上，這間三十多坪的公寓頂樓就會出現一個奇特景象：三十來位拎著各式公事包的中年上班族，陸續、安靜地登樓入室，早到的學生自動把茶几、長沙發、寫字桌挪到牆邊，再搬來二十幾張七拼八湊、高矮不一的家常椅子，最後在大書櫥前面放一張高腳椅，就可以請老師開講了。

「這書場最可貴的，就是家庭特色。」亮軒說，這間住了幾十年老公寓是他的超級大書房，兩萬多冊中外文書籍，四、五百卷書畫，和上千片電影DVD，每一件作品他都可以在十分鐘內翻尋出來；架上隨手一拿，可能是魏晉時出自民間、釉上還帶著草灰的一只陶罐，可能是漢朝的綠釉、南宋的梅瓶，也可能是同學拿來孝敬老師、硬得像水泥球，用電鑽鑽洞吸出蛋汁後的鴕鳥蛋標本……。每一件都是教材，都可以讓同學隨意傳閱、把玩、拍照存檔。

「我的書房就是我的天堂，任何人只要願意，都歡迎來分享。」他說，因為看到身邊太多人「從小讀書讀怕了」，又有太多人「把知識弄得很艱澀」，因此他希望能提供一個充滿好作品、好想法的舒適環境，讓大家歡喜來去，自在學習。

亮軒的「書場全餐」還包括他堅持親自採買的新鮮水果、看心情搭配的甜點和酒品。因為採單堂收費制，課堂上除了許多跟了他十幾年的老學生，也有好奇前來一窺究竟的陌生臉孔，他都一視同仁。

「『一期一會』就是我的美學觀，」亮軒秉持日本茶道大師千利休的禪學思想，也頗有李白「永結無情遊」的灑脫，他把每次講課都視為一生中僅有的一次，老師與學生一起在藝術的真善美中盡情享受，出了課堂後，就各自奔忙，了無掛礙。

他甚至希望書場成為「觀光項目」，只要有導遊預約，他願意隨時為來客講上一場！

聽亮軒講課，就像聽一場精彩的說書或「一人劇」，是兼具知性與感性的饗宴。

三月底，他以「空無」為題，講述海明威的《老人與海》。這本諾貝爾文學獎作品，講的是一個一無所有的老人，在歷經八十四天空手而回後，終於釣到一隻大魚，而大魚又被尾隨而至的鯊群啃咬殆盡，只留下巨大骨架見證這一切的故事：

他不知道自己被那一條比他的船還要大，還要長的魚，拖了多遠。有很長很長的時間，他只能夠從粗粗的釣線上感覺到，六十尋、七十尋、八十尋⋯⋯，那麼深的海洋裡面，有一個神秘力量牽動著他。他分不出來，那個力量的另一端，是他的朋友？還是他的敵人？但他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須要戰勝牠，必須要征服牠，必須要打死牠。他說：「我愛你，這一隻我沒見到的魚，但我一定要殺死你！」

亮軒充滿感情的聲音一路起伏，老花眼鏡後的一雙大眼圓瞪，倔強不屈的神情配上肢體語言，老人的疲累，老人的傷痛，老人望著星空的悠悠感嘆，都如在目前。當他說到那隻巨大的魚跳起來，「老人舉起魚叉，朝牠的心臟用力的叉過去！」整個課堂空氣凝結，許多人已眼眶含淚。

在亮軒的想法中，老師就是「Action of Knowledge」，要把知識生動的「演述」出來，「可惜，太多老師自己在學的時候就沒有感動，因此他的傳達也沒有感動。」他說，沒有感動的藝術很「假」，不學也罷。

因為亮軒的講述太驚心動魄，相較之下，課堂結束前放映、由俄國導演Aleksandr Petrov花兩年半時間、用油畫畫出的《老人與海》著名動畫，反倒被學生評為「反高潮」，「要是能帶著老師的聲音走（離開課堂）就好了！」一位楊小姐說。

亮軒講課沒有教科書，也沒有固定章法，他以「主題」做劃分，例如在某次以「空無」為主題的課中，他從著名書畫家入迂上人（任博悟）一幅長五尺、寬一尺的細長山水捲軸導入，談到八大山人「畫魚不畫水」的大片留白，再談到日本廣隆寺著名的「彌勒菩薩思惟像」。一般思惟菩薩舉手托腮，若有所思，這位菩薩的手，卻差了那麼一點沒有碰腮。「那將觸未觸的一瞬間，菩薩『啊！』的一聲，頓悟了！」亮軒形容，這「空」的張力與妙用，足可勝過一整尊佛像。

從藝術的留白轉入生活，亮軒說：「我們的人生一直在追求更多，更好，卻很少想到『沒有』的好處。」而他也以「至味尚簡」為例：中國菜的最高桂冠，是清淡的揚州菜，無奈現在卻是個麻辣火鍋吃到飽的時代，盲目貪多，已讓人心迷失。

「我們不在乎世俗的收穫，我們的收穫，自己了然於心。」一句結語，結束了「空無」這堂課，但餘音，仍在學生心中嗡嗡鳴響。

【延伸閱讀】紙上小講堂

談孤獨：的確有那麼不能忍受世俗的人，畫家趙二呆就是。

他是一位很有管理能力的企業家，一個人擔任了省營七家企業的總經理，業務年年創佳績。然而在整五十歲那一年，忽然退休，只為了想畫畫，做陶藝、刻印、好好的寫寫書法…。

我想其實他更想孤獨。溫州街那麼大的公家宿舍，一個好漂亮的大院子，還有魚池，他都不要了，搬到了中央新村一個公寓裡，後來又搬到了新店上面的直潭，然後搬到了白沙灣，老伴兒去世後，就搬到澎湖，最後在那兒終老……。

他要的是孤獨嗎？不是，他是以孤獨為手段，要得到生命最深的感悟。（摘自「亮軒書場」臉書）

小檔案＿亮軒＆亮軒書場

出生：1942年
學歷：國立藝專影劇科，美國紐約布魯克林學院廣播電視研究所碩士
經歷：中廣及公視（主持人、製作人）
　　　世新大學口語傳播系副教授
現職：亮軒書場主持人
上課資訊：每週四晚開課，採主題式，每一主題2～3堂課
網址：zh-tw.facebook.com/pages/%E4%BA%AE%E8%BB%92%E6%9B%B8%E5%A0%B4/147726835273849
收費：單堂收費3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