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學奉行者的鐵漢柔情：殘破老朽皆是寶，開箱涵碧樓推手賴正鎰200尊布袋戲偶蒐藏

雙手套上布袋戲偶，鄉林集團董事長賴正鎰即興就來了一段口白：「眾官呀，圍過來，殺！」一段關公過關斬將的橋段，該做足的音色表情，統統到位。別看他在商場上是「我一定要比別人強」的老虎學奉行者，談起布袋戲，他的語氣盡是感慨與溫柔。

賴正鎰的興趣除閱讀及爬山外，60多年來，投入最久也最痴迷的，大概就是布袋戲了。在他家中書房的玻璃櫃裡，妥妥保存200多尊的布袋戲偶。就連手機裡的歌單，刷一排下來也都是布袋戲主題曲，像是《苦海女神龍》《粉紅色的腰帶》《可愛的馬》等。

他大多蒐藏老師傅手工製成的布袋戲木偶，大約1尺2高，手可以套進去操偶。重點是一定要登台演出過，就算殘破缺角也沒關係。最老的一尊，都快100歲了。太過精緻漂亮的藝術品，寧可不要。

只因這些戲偶，為他的窮苦童年帶來最歡樂的時光；也在他揣著100元離鄉背井到台中念書時，成為支持前進的力量；同時也教會他做人處世的道理，一如其名的「正義」。

童年的賴正鎰，就住在有布袋戲故鄉之稱的雲林，只不過他家更為偏僻，在古坑草嶺村的山上，那裡沒有公車，去任何地方都得走路。念國小時，天還沒亮的清晨6點就得出門，走一小時才能到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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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跟阿嬤打火把去看戲

對賴正鎰來說，小時候唯一的娛樂就是看布袋戲。村裡土地公逢年過節要酬神，鄉下地方沒有路燈，看戲得摸黑走半小時，很怕有「魔神仔」出現。每次，賴正鎰都會拉著阿嬤，祖孫倆拿著火把一起去看。後來，只要戲班來村子，他就會提早過去找戲班玩，那時候武打情節都要做效果，「煙火道具還是我幫忙製作呢。」賴正鎰得意的說。

後來，布袋戲從野台發展進電視，為趕回家看布袋戲，從學校到家裡1個鐘頭的路程，他練就只花半小時就能跑回家的「輕功」，他笑說，為維持腳力，即便工作繁忙，他每天仍舊維持一早跑大坑山區的習慣。

當時的布袋戲，大多以古書和演義小說為主，連帶感化他愛讀書、愛歷史，也偏好劇情故事，更激發他想繼續念書的動力。聯考時，他靠作文就讓國文拿到近滿分，也因為愛看電影，在當時VHS錄放影機的時代，他還曾買過堆積如山的錄影帶，多達1萬2000多部電影。「我家7個兄弟姊妹，大哥小學畢業，阿爸就不給他念書了，但因為我很堅持要讀書，小學從一年級到六年級都當班長，對我一生影響很大。」

所有的布袋戲角色，賴正鎰特別喜歡關公，從小覺得「義氣」格外重要，而這種義薄雲天的氣概，在現代社會比較缺乏。為此，他擔任全國商總理事長時還組了兄弟會，跟成員們義結金蘭。

登台過的戲偶才有歷史意義

過去，鄉林建設經手的建案，只要工地開工或竣工後的謝土，都會請賴正鎰舅舅經營的戲班來表演。20多年前，舅舅告訴他，雲林有些老戲班撐不住要收，他就委請舅舅幫忙牽線，把那些差點要被丟掉的戲偶統統買回來，從2、30尊開始收，累積到現在約200多尊。

曾經舅舅問他，這些破破爛爛的，咁袂？但賴正鎰説，「沒關係，我就是要被使用過的戲偶，這才有歷史意義。」後來，也有人投其所好，問他要不要紅透半邊天的霹靂布袋戲偶，他搖搖頭，直接婉謝好意，只因對他來說，這些已不是布袋戲了。

他拿起一尊怪老子的戲偶，邊撫觸布料邊說，這些絕版的早期戲偶，從老師傅的雕刻功夫能看出人性特色，忠臣、孝子、奸人，都有不同的「臉相」，一看就知道是好人還壞人。壞人的雕工更難，因為表情深淺要很鮮明。據說，以前師傅都是參考自己認識的人來雕刻，衣服則是手工慢慢刺繡。

2012年日月潭涵碧樓十週年慶時，賴正鎰請希爾回到台灣，還送了諸葛亮與劉備的布袋戲偶給他。（圖片來源：鄉林建設提供）

雖然他的布袋戲偶只蒐不賣，卻也有例外。十多年前，為興建青島涵碧樓，他想邀約已是半退休狀態的知名建築大師凱瑞．希爾（Kerry Hill），過程宛若三顧茅廬，除了多次親赴新加坡辦公室造訪，探聞希爾很喜歡台灣傳統藝術，他還拿出十多尊布袋戲偶交心，最終打動希爾，將他的封筆之作留在青島涵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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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起現在這些蒐藏的價值多少？他強調，蒐藏的布袋戲不是藝術，而是俠義、是歷史、更是懷念。布袋戲如同給自己的鞭策與鼓勵，讓他了解歷史，更把這些道理運用在商場與經營企業的實務。「與其說價值多少，不如說在我心中堪比無價。」

不過，他對布袋戲雖重情，但歷史文物卻也保存不易，即便已控制溫濕度，仍免不了被蟲蛀、脫線掉漆等問題。我們採訪前夕，他花費許多時間整理。他透露其實兒女小時候，他也會拿出來玩，演給孩子看，「但畢竟情感沒有連結，我看他們沒興趣接手，實在很怕會像我蒐藏的那些戲偶，戲班老了，也會被孩子遺棄而消逝。」

就像傳統文化面臨逐漸失傳的危機，賴正鎰也擔心這些寶貝後繼無人，因此他計畫退休前，規畫一座鄉林集團故事館，以布袋戲做為故事館的主軸，一方面是傳承，同時也是他對伴隨成長戲癮記憶的義氣相挺。

〈賴正鎰小檔案〉

出生：1958年
學歷：南臺科大電機工程系
現職：鄉林集團董事長、全國商業總會主席
經歷：中華民國觀光旅館公會理事長、中華民國建築公會全聯會副理事長、台灣省建築開發公會聯合會理事長

〈有情感的布袋戲偶〉

做工最繁複的諧星：怪老子
這尊福建泉州來台第一代老師傅的手工布袋戲偶，是賴正鎰藏品中做工最繁複的一款，眼、嘴都會動，五官做工細緻，價值近百萬。賴正鎰表示，怪老子在黃俊雄布袋戲的很多系列都有演出，一天到晚出鬼點子，性格詼諧又幽默，角色很討喜。

怪老子：做工最繁複的諧星（攝影：王士豪）

小時候的民族英雄：史艷文
做為台灣電視布袋戲首播鼻祖戲《雲州大儒俠》的男主角，賴正鎰小時候即被電視上溫文儒雅、飽讀詩書的形象所吸引。他笑說，以前老師在班上抽考，問大家，民族英雄是誰？同學們總異口同聲回答——史艷文，足見史艷文受歡迎的程度。

史艷文：小時候的民族英雄（攝影：王士豪）

仰慕的豪傑：趙子龍
《三國演義》裡除了關公，賴正鎰最喜歡的角色就是趙子龍。他回憶，第一次讀《三國演義》時，在長坂坡之戰趙子龍為了救阿斗，就算面對百萬曹兵，趙子龍不氣餒，仍大喊：「吾乃常山趙子龍也！」那股氣勢和智勇雙全，令賴正鎰十分仰慕。

趙子龍：仰慕的豪傑（攝影：王士豪）

陪伴他的人生導師：關公
關二哥重兄弟情、講義氣，賴正鎰小時候看布袋戲長大，從關公身上學習忠孝節義的觀念。他蒐藏的布袋戲偶裡，關公有5尊。創業過程中，這些英雄彷彿一直陪伴在身旁，同時也把這些情感，鑲嵌進童年記憶裡。

關公：陪伴他的人生導師（攝影：王士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