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101號公路深入紅木帝國

草原溪紅木州立公園中一棵巨大的紅木。

一九二六年啟用的一○一號美國國道（US Highway 101）沿著第一世界（First World）最後的邊境鋪設：連接華盛頓州到加州之間的太平洋岸，長達一千五百四十英里的古老森林和荒涼水域。

接近加州時，一○一號國道寬敞、平順，幾乎像隨意拋在崎嶇海岸線旁邊的黑色雙線道。在廣闊藍天下，這條馬路似乎無拘無束到了極限，突然間又變得封閉，像是用巨大的赭紅色樹幹當作褶邊縫合起來。

這就是紅木帝國，全世界最宏偉的生命形態。「帶著從未離開城市的旅客穿越這裡，真是一項很有成就感的事。」公園管理員凱莉‧威爾斯（Carey Wells）說。

草原溪紅木州立公園（Prairie Creek Redwoods State Park），是於一九二三年人們剛開始對環境保護有所警覺時成立的。紅木林中只有不到五％的參天原生木在伐木業的屠殺後倖存，多數早在鍊鋸尚未問世前就倒下，那時砍倒一棵樹可能耗費一組人馬整整一個月時間。

凱莉蹲下身去，抱起一顆大如瑪爾濟斯犬的毬果。「當我告訴別人，這裡頭的種子夠種出一百棵紅木，你真該看看他們聽到時的表情。」

這裡有全世界最高的樹——三百七十九英尺高，還有最老的紅木——比羅馬帝國還早誕生五百年，都屹立在我們附近。不過為了保護它們，其確切位置不予公開。原生紅木林十分巨大，因此走在紅木林中就像穿越某種極具壓迫感的裝置藝術。這些不可思議的紅柱子彷彿依照幾何原理安插在軟地毯般的針葉上，像是把地面當作發射台，讓樹幹朝天空衝出不自然的筆直角度。

多數動物都在高處的樹冠間活動，地面層只有獲得紅木庇佑者才得存活：有一棵異常細瘦的鐵杉狀似感激的靠在一棵紅木身上，而腎蕨以一棵倒下來的「巢木」護根為食，這根木頭要過好幾世紀才會爛光。

凱莉說她只聽過一次紅木倒下的聲音：「它是被兩場強烈暴風雨吹倒的，真是不可思議的巨響。」雖然形容得很像世界末日降臨了，但還是不能和真正的龐然巨物傾倒時相比：一九九一年，一場暴風雨吹倒了長在這附近的戴惠巨人（Dyerville Giant），高三百七十英尺的它，據信是當時世界上最高的樹，那時候整個美西的地震儀都顫動了呢。

一○一號國道再度朝海的方向往西南方延伸，它像瀕死之蛇一樣左搖右擺，彎彎曲曲的穿過道別的紅木大軍，以及民智未開時代的敲竹槓旅館，賣點包括：可以開車穿過的空心樹幹、用鍊鋸塑形的「大腳」（Big Foot）雕像，以及一袋五美元的紅木種子紀念品。

接下來密林豁然開朗，露出極為不一樣的加州——比較乾燥、褐黃、光禿，稀疏的海濱植物之間，點綴著一叢叢耀眼的蒲葦。濱海聚落開始出現，這些聚落的名字提醒你，直到一八四八年以前，此地都是西班牙／墨西哥人的領土。

門多西諾（Mendocino）鎮的名字是由西班牙航海家取的，是加州最早的居住地之一。全州歷史最悠久的教堂之一就位於此地，俯瞰著一條極具新英格蘭風情的漂亮街道，沿街可見宏偉的木造房屋。許多都是百萬豪宅，住著老一輩的新紀元運動的信徒，以及重返主流社會的非主流人士。門多西諾是七○年代早期嬉皮移民的中心，當時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伐木小鎮，吸引了許多舊金山的反文化人士入住。

「我們仍然對於做為非主流社群感到自豪。」攝影師卡珊卓‧楊（Cassandra Young）堅定的說，在美好人生咖啡館（GoodLife Café）裡捧著杯子暖手。「幾乎每個人都算是某種藝術家，我認識的人裡沒人家裡有電視，而且就連老人家的打扮都有點古里古怪。遊客以為我們這裡有遊民問題，但我告訴他們那只是他們的裝束。在門多（西諾），你的青春會維持得比較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