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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丕耀 生命中不可拋棄之 「重」

2015/08/18

  • 文字 / 曾寶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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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跨國經理人,四年搬了四次家,跨越洲際,從香港到瑞士,然後移居荷蘭,接著落腳台灣,什麼東西他會一直帶在身邊?也許有人會是幾件具有紀念意義的小物。但ING安泰人壽總經理陳丕耀,答案卻完全不一樣。


標準的空中飛人生活,單身的陳丕耀。但看似無牽無掛的他,卻有著「生命中不可拋棄之重」——一套音響、一張茶几和一個近200公分高的陳年紅酒櫃,總重量將近1,000公斤,它們是陳丕耀無論轉戰哪個國家,都不放棄的東西。尤其是那一套百萬音響,單是一對喇叭就重達400公斤。


我們去拜訪陳丕耀位在天母一棟有著小庭院的兩層樓別墅。進去到這一個人住稍嫌大的空間,看到客廳的牆邊靠著一幅畫,是陳丕耀去年到南部出差時帶回來的,因為太忙碌一直找不到時間掛好,只好讓它隨便靠著。沿著旋轉扶梯,才剛上二樓,第一眼就注意到一只黑色行李箱,陳丕耀雖然前年底就落腳台灣了,行李箱卻還沒有被打開,就放在離樓梯口不遠處,好像主人隨時準備抓了就走!


但有個空間,卻是這個家最不「穩定」的區域:來到位於地下一樓的音響室,木質地板配上一張米白色大沙發,踩過印花地毯,正前方一字排開就是他的音響配備。要價數百萬的音響在旁人眼中似乎並不漂亮,陳丕耀笑著說:「沒有女朋友讚美過,都覺得很醜。反正還是一個人聽比較清淨。」仔細打量這組音響,發現上頭微微蒙上了一層灰,相較於屋子內外的清潔,不是有傭人打掃嗎?陳丕耀不好意思的說,隨便擦的話會產生靜電,必須用特殊的布,但他用手勢比畫出一條長長的線,「我從來不許傭人靠近這裡一步。」


他蹲下來,用最輕、最細膩的手勢擦拭音響,眼神滿是專注和疼惜,這是只有他才能碰這組寶貝。即便自己的行囊都來不及全部打開,為了這套音響,當初搬家之後,他特地從香港請了幾位專業的「音響壯漢」來幫他拆箱安置。



Carry
他一個人用盡力氣一公分一公分地推動400公斤重的喇叭,怎麼樣就是調不到最適當的位置。



聽音樂是陳丕耀工作之外,生命的重心。他說:「音樂可以就一個人聽,不需要陪伴…」15年前定居瑞士後,投入第一筆錢買了一台QUAD音響開始,陸續又買了QUAD的正電喇叭、低音喇叭、分音器等等。「就像科技產品一樣沒有上限,」陳丕耀聽過的音響牌子已經數不清,音響設備也不斷更新。


四年多前他的音響換成了現在配備:CD player、轉換器、前級都是MARK LEVINSON,後級則是SPECTRAL。全套音響設備總價大約300多萬元,光是一條喇叭線就要300,000元、一條二手的電源線也要100,000元。為了找到合適的電線,陳丕耀還趁著一次到美國出差,扛了一條30多磅重的電線回來。


這套音響還有更細緻的地方,音量的調整幅度是以0.1為一個單位,靈敏的耳朵才有辦法分辨。另外,轉換器的底部靠著四顆鋼珠支撐,別小看這不起眼的鋼珠,四顆要價五、六千元,它的作用在於讓聲音有空氣感。陳丕耀解釋,就是給聲音一種放鬆的感覺,讓聲音出來的時候聽起來感覺比較遠,少了鋼珠,聲音就像是會頂到天花板一樣。


為了得到最好的音場效果,他花了許多功夫拉線、做十字定位,測試自己坐在哪裡、距離地面多遠的時候,喇叭應該放在哪裡。沒想到試了老半天,怎麼聽聲音都不對,才發現原來這個屋子並不方正,他一個人用盡力氣一公分一公分地推動400公斤重的喇叭,怎麼樣就是調不到最適當的位置。搬音響這麼辛苦,沒想到他聽音樂也有點像個苦行僧。


Concentrate
他從來不曾邊看書邊聽音樂,一坐就是七、八個小時, 不吃不喝,沉浸在不同的情緒和聲音中。





「聽音樂的時候就像木頭人,」陳丕耀這麼說他自己。他聽的是演唱者的情緒、追求的是音律的極致,他聽音樂不喝咖啡、不喝茶,只在沙發旁邊放著一大罐礦泉水,其他什麼都沒有。還住在瑞士的那段時間,有時候一個週六,陳丕耀一個人坐下來聽音樂就是七、八個小時,從中午一點到晚上九點,八個小時不吃不喝,沉浸在不同的情緒和聲音中。


為了用最沉靜的心、全神貫注,他也從來不曾一邊看書一邊聽音樂,也不在睡前把音樂當晚安曲。「聽音樂有時是享受,有時又是一種對完美的追求。」陳丕耀認為,去音樂廳裡頭聽的是氣氛,那種追求完美的境界不會出來,在家裡才能真正欣賞到音樂的細緻。這樣的追求,有時會讓他聽得很累,但是內在卻是一種輕鬆的心境,就像洗了SPA一樣。


但是來到台灣一年多的時間,陳丕耀打開音響的時間其實比過去少,除了因為剛上任實在過於忙碌,他一直對地下音響室缺陷很難釋懷:「一直覺得好難聽,」陳丕耀說,不只是房間不正,而且四面都是玻璃,「效果就像是周圍都是很濃的水,不會反射聲音。」


以一般人的聽覺,似乎不那麼明白陳丕耀的追求,但他的音感相當敏銳,再微小的瑕疵都聽得到。15年前買下第一台Hi-Fi音響後,有一次聽一張CD,總是會聽到「滴、滴」的聲音,他藉著一次出差的機會到英國的音響原廠,經過檢查才發現,原來是音響雷射的讀取頭,每兩分鐘會發出一次細微聲音,只是沒想到這樣的聲音,竟然陳丕耀也聽得到。


和音樂結緣,是在1993年,陳丕耀考上精算師之後。當時他為了犒賞自己考試的辛勞,買下一支要價新台幣120,000元的長笛。只可惜後來因為拔了牙齒,神經被抽掉之後,無法精準地運用嘴唇,所以放棄了長笛。「自己既然不會,乾脆就多聽吧!」他很捨得花錢在音樂與音響上,「許多人的一生都會犯下『捨不得』的錯,」陳丕耀說,人的聽力會隨著年紀增長越來越差,自己的工作那麼辛苦,不是現在投資音響來犒賞自己,以後耳朵不行,聽什麼都分辨不出來了。




外人看陳丕耀,永遠覺得他溫和有禮,但他眼中的自己,其實很無情。偏好冰冷的家具透漏了些許他的內心;他的餐桌和客廳茶几屬於同個設計師的作品,整個桌面都是透明玻璃,「大家一坐下來都會很注意自己的坐姿,」陳丕耀笑說。

雖然性格很冷靜,但陳丕耀的音樂世界裡,也有許多時候會流露出跟他外表完全不一樣的強烈情緒。有一次在香港,那天,他的前妻帶著兩個孩子離開回瑞士,當陳丕耀一個人坐在音響前時,他選擇了騰格爾的「天堂」。


關上燈,音量開到70度,騰格爾的聲音像把刀,從高到低瞬間衝刺出來,「就像刀子狠狠一把切下!」疼愛小孩的陳丕耀,非常希望能把兩個孩子留在身邊,但法律把孩子給了前妻,分離時刻讓他非常痛苦。藉著騰格爾的歌聲,陳丕耀在黑暗中釋放了自己的情緒,這音樂情緒強烈到可以帶著你忽高忽低,「如果沒有自己很強的情緒去把持,就會被他帶著去。」只是這天,刀子般驚人的音樂把一旁的菲傭給嚇壞了。


Commute
他認為必須把沉積在內心的東西放掉,才有空間讓新的東西進來。



在香港出生、擁有瑞士國籍,陳丕耀18歲就離開香港,遠赴英國獨立求學。血液裡留著中國人的基因,卻有長達30年的時間身處老外的世界,他的背景成為跨國公司進軍大中國市場的最佳外派人才。漂泊的日子當中,扛著千斤重的「舊」東西,永遠伴在身邊的音樂,讓孤身的自己從中得到些許慰藉,也從中得到一些安定的力量。


有趣的是,四下尋找陳丕耀珍藏的近百張CD唱片,才發現它們並沒有漂亮的就定位,全部還塞在牆角一個舊紙箱裡頭。顯然CD的陳列,並不是他在意的。不過陳丕耀蹲在地上翻找著CD,幾乎每一張都頗有歷史,最新的一張「Good by P.Y.」是前年陳丕耀確定轉戰台灣,ING總部的同事們知道他愛音樂,因此合選了一些歌曲錄製成CD送給他,包括封面、內頁都是同事們的合照以及祝福話語,對陳丕耀而言意義非凡。




去年十月,陳丕耀為了「ING Leadership Expedition 2004」(領袖探索之旅)去了一趟印度。在印度,陳丕耀體驗了打坐,他認為靜坐和聽音樂一樣,都是一種「代替」的過程。當你靜坐的時候,會有一些停留在心裡的思維跳出來,這時候你必須把這些沉積在內心的東西放掉,才有空間讓新的東西進來。其實,在音樂的世界,他不也有那打坐僧侶的味道?孤身坐在沙發上,不斷鑽研最極致的聲音、最深刻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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