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故宮研究員，家中如同迷你博物館〉台灣指標蒐藏家蕭富元專研宋瓷，破億收藏曹興誠也朝聖

一對五代至北宋定窯仰蓮紋淨瓶，要價120萬美元（約合新台幣3400萬元）。索卡藝術創辦人蕭富元開BMW車子15年沒換，但面對這只釉質瑩潤的骨董，他眼神發亮，買定了。

他是台灣指標蒐藏家之一，擁有約600件漢代至明初瓷器、約100件茶壺茶具、約500件油畫與雕塑，專攻宋瓷。他辦一場宋瓷展覽，台大藝術史研究所特聘教授謝明良帶學生前來觀摩，華人世界最重要蒐藏家團體「清翫雅集」成員包括聯電榮譽董事長曹興誠、晟銘電子科技董事長林木和等都是現場嘉賓。

一件南宋吉州窯木葉盞，葉脈清晰可見，體現宋代獨特美感。（攝影／石吉弘、羅芸）

成立藝廊賣當代藝術，但他的骨董蒐藏，卻只買進、不賣出。「他非常專精，以行家精神研究宋瓷，」佳士得副總裁連懷恩說，「他是真正的蒐藏家。」

蕭富元的家，像一座迷你歷史博物館。一進玄關，就見唐三彩三花馬，馬鬃修剪形成三縷鬃毛，馬身掛著鈴鐺，是最高等級唐三彩馬匹。客廳放置日本江戶時期細川家族櫃，拿來擺放茶道具。拾級而上二樓，骨董瓷器整齊陳列於方格櫃。每隔2至3月，他會換一批器物欣賞，有如在藝廊策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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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關陳列珍貴的唐三彩三花馬，購入價格高達150萬美元。（攝影／石吉弘、羅芸）

宋瓷蒐藏資歷37年，但這位蒐藏家，其實從國小就踏上蒐藏之路。他喜歡集郵，將大人往來書信信封的郵票剪下，泡水晾乾，小心翼翼收進集郵冊。甚至透過集郵社的幫忙，寄郵票與國外小朋友交換。

在銀行工作後，他拜訪客戶，見他們多在泡茶，也跟著蒐藏100多只紫砂壺。朋友告訴他，若要提高蒐藏價值，不如買骨董。他又糊裡糊塗踏入骨董店，買了幾件瓷器，因工作往返台南、台北，兩地骨董商卻互稱，對方賣的是假貨。入手的骨董，到底誰真誰假？

31歲時，蕭富元滿腔的研究熱血都被骨董激起。他向曾在故宮博物院器物處工作的劉良佑拜師學藝。長達3年，每週末從台南搭4小時車至台北，先去骨董店選品，隨後跟老師學美術史、鑑別骨董。若發現剛買的骨董不對勁，下課後先換貨，再返回台南。老師甚至帶他們造訪中國古窯與博物館，直進瓷器聖地。

即便如此，成為蒐藏家前，他還是付出代價。2001年他前往中國開設畫廊，後幾年常泡在北京古玩城把玩骨董，也購入許多蒐藏。某日，他請北京專家好友前來鑑賞，卻發現手上近200件骨董，只有一成是真品。「職業仿家每天都在研究要怎麼模仿，我們業餘藏家一兩週有空才去賞物，」蕭富元說，「我用一般標準觀察骨董，但仿造者早已克服了這些條件。」

他向曾在故宮博物院器物處工作的劉良佑拜師學藝。長達3年，每週末從台南搭4小時車至台北。（攝影／石吉弘、羅芸）

問他知道蒐藏是贗品的當下，震撼嗎？「不會啊，是我自己願意把錢從口袋掏出來，不能怪別人，」他說，「因為不懂，走錯路實屬正常，但一旦找到路，記得回頭，轉個彎就一片光明。」他沒有拿任何一件贗品退貨，還偶爾策展，陳列於展示櫃，做為警惕，也是自嘲。

許多藏家因栽了跟頭，就此退出蒐藏市場。他不但沒退卻，反而更加嚴謹以對。這回知己知彼，他向三代高仿骨董世家，學習鑑別仿品，也向在窯址附近長大的行家請益，連窯址破片都不放過。

他像位骨董偵探，使用「排除法」。每見一件骨董，先懷疑其為贗品，再從造型、顏色、胎土與腳線等細節，一一排除。例如觀察底部腳線，現代人刻意仿造，修坯線條做作，古代匠人卻隨興寫意。唯全部項目都確定無誤，才當為真。資深藏家、雲中居主人張偉華表示，骨董蒐藏第一為判斷真偽，第二為建立品味。就他觀察蕭富元的蒐藏，「一路以來不斷進步提升。」

怕摔怕地震，家裡瓷器收於盒中，按窯口分類。但在這個展示架，蕭富元獨自舉辦瓷器展，觀眾就他一位。（攝影／石吉弘、羅芸）

在張偉華引薦下，蕭富元拜訪世界知名骨董商朱塞佩・埃斯卡納齊（Giuseppe Eskenazi）。前兩回，骨董商拿出的瓷器，蕭富元一件也沒買。第3次，3件宋瓷，他全部買下。後來這位重量級骨董商才告訴他，這是場鑑賞眼光的考驗，前兩次骨董較為一般，第三次則具高價值。「欣賞瓷器時，你的眼睛會發光。」埃斯卡納齊說。從此，他們建立深厚的信賴關係。

蒐藏必須自成一家，蕭富元很清楚，論財力名品比不過清翫雅集，論官窯瓷器遠不及故宮，也無須比較，於是他主要以9個宋代窯口為主，至少各收20至80餘件，建立完整系統。謝明良觀察，蕭富元蒐藏的宋瓷氣質佳、釉色美，兼具文物鑑賞性與學術研究價值。

北宋定窯玉壺春瓶釉色潔白溫潤，是不可多得的白瓷精品。（攝影／石吉弘、羅芸）

「我可以感受到，生成這些瓷器的人的靈魂所在，」蕭富元說，「這麼美的釉色、優雅的造型，反映他們對於美與藝術的追求。」如果生在宋朝，喜歡喝酒、喝茶、聞香與賞瓷的他，應該活得很愉快。

就連蒐藏的堂號，都跟宋代有關。某年他至日本九州旅行，飄著雪，在民宿聽作家蔣勳讀蘇東坡的詩：「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立下「揀寒齋」為堂號。看過無數藏家，連懷恩說，蕭富元總是深思熟慮，不追高價格也不湊熱鬧，很有毅力，且禁得起風浪。

蒐藏是條孤獨的路，也是深沉的海。許多人問他，600件瓷器鍾愛哪幾件？他挑不出來。600件都是學習的過程、眼光的歷練。就連曾經翻船的假貨也愛？「買的當下，我也很喜歡啊。不能因為不聰明，就不愛它。」他說。如果骨董有生命，全是他栽培的孩子，全心全意，沒有偏愛。

北宋耀州窯牡丹紋刻花蹴鞠瓶，此造型全世界只有3件，ㄧ件藏於法國吉美博物館，一件香港私人蒐藏， 一件為蕭富元擁有。（攝影／石吉弘、羅芸）

〈蕭富元小檔案〉

出生：1955年
現職：骨董蒐藏家、索卡藝術創辦人，在台南、台北與北京擁有4間畫廊
經歷：台南文物協會理事長

〈骨董蒐藏心法〉

1. 提升眼力，多看少買。多鑑賞博物館蒐藏真品，並閱讀文獻、出土報告或蒐藏目錄。
2. 量力而為，不貪心，宜精不宜多。
3. 最重要的是，真心喜歡，而非為了投資購買藝術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