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聲品酒會 連名家也禁語？

許多人認為品酒會，不就是衣冠楚楚、觥籌交錯。不過一場在奧地利葛拉芬埃格（Grafenegg）舉行的品酒會，兩天、數十人、上百款酒，整個品飲過程卻是鴉雀無聲。這不是偶然，而是主辦單位在邀請函上的明文要求。

參加過國內外許多品酒會，無論形式為何，多少有社交意味。或聆聽左右，或暢言己見，術語夾雜絮語，只要手中一杯酒，人聲鼎沸。這回，一封沒幾行字的電子請柬，明確要求「品飲時請保持絕對肅靜」，讓我添了幾分好奇心，也慶幸終於免了有時沒話講的窘境。

這場「無聲」品酒會，係由奧地利「傳統酒莊協會」（the Association of Austrian Traditional Wine Estates, 簡稱ÖTW）主辦。ÖTW是一個成立於一九九二年的組織，成員來自多瑙河畔的坎普谷（Kamptal）與克雷姆斯谷（Kremstal）兩地的菁英酒莊，亦包括特雷森谷（Traisental）與瓦格藍（Wagram）兩產區。協會每年都會在知名的葛拉芬埃格發表新年份酒款，這場品酒會算是試映場（Preview Tasting）。即使今年自己曾巧合的走訪過其中幾家酒莊，但過去對此區經驗著實有限，第一次參加不免有些心虛，畢竟許多品項，這輩子可是從沒沾過。

下飛機就直奔多瑙河酒區，雖然累但也抽空前往附近酒莊走走。重頭戲從第二天開始，早上九點集合，九點○四分車上就有人抱怨為何車還沒開——我著實嚇了一跳，行軍也不是這麼個搞法。車行半小時，映入眼簾的是壯觀的葛拉芬埃格，恢宏的氣勢外，園區內還有一座造型特出的雲塔（Wolkenturm）露天音樂廳，劇場現代化的不規則設計與強調古典對稱的主堡，左右並列形成強烈對比。我忙著照相，可是同行者卻皆疾步向前，碧草如茵的歷史建物，眾人匆匆而過，沒有任何懸念。

132款好酒 品飲順序自訂

穿過堡內曲折走道與迴廊，其間許多小室仍舊保有過去的輝煌，期待的是豁然開朗的明室，迎來的卻是破碎零散的廳堂。大小不一的隔間，都備好了數張長桌，桌上皆有一份酒單、五只酒杯，還有一本精美的葡萄園指南。

說是品酒，這擺設根本像是考場，與會者分坐而定，不待招呼，許多人立馬開起筆電，運指如飛，品酒會就此開始，幾個小時內，全場真箇是無人交談，算是參加品酒會以來的頭一遭。在桌上備好的紙條填入五個號碼後，舉手遞交，就會有人將相對應的五款酒送至桌前，周而復始，直至中午用餐。

這場為期兩天的品酒會準備了一百三十二款酒，特殊之處在於品飲順序完全由個人決定。你不必全部喝完，也可兩天都喝同樣的酒。行前，每位參加者都會收到酒款資料，各酒除編號外，另依葡萄園、村名、產區、品種、土壤性質等排列。換句話說，還沒出門就得先作功課，規畫自己希望獲得什麼樣的訊息：是想比較村莊，還是想比較酒莊？以個人而言，先從幾座知名葡萄園了解其表現：像是祖賓（Zöbing）名園Heiligenstein、Gaisberg，還有鄰接的藍姆（Lamm）；較少見的多瑙河右岸，羅森巴特（Rothenbart）也放在名單中。酒莊方面，Brundlmayer、Hirsch、Salomon Undhof、Neumayer、Bernhard Ott等知名生產者，算是特意選出，以熟悉其風格。

如此悉聽尊便的品飲法，會不會造成後勤困難？技術上，這些酒都有相對編號，並不會弄混；實際上，負責取酒、倒酒的，都是酒莊莊主或釀酒師，相信沒人比他們更了解這些酒。一般在飯店舉行的品酒會，服務生遇到問題多半無能為力。這場品酒會，莊主為你斟酒，雖不一定是他家的酒，心意十足，不由得讓你更認真去面對各個品項。沒有討論、彼此影響、更沒有「我想再去倒杯酒」的客套。無聲環境中，每人依照自己設定的順序，全神貫注，與酒對話。這種少見的「無聲」品酒會，一切設定都讓我覺得更能專注在酒的本身。而這也是主辦單位最希望的回饋。

大咖低調認真 無聲勝有聲

多年來，ÖTW致力於域內優質葡萄園的定址定界，每年專業試飲的紀錄與評估，最終就是希望本區葡萄園分級能獲得法律正式地位。二○一六年的分級，有六十二塊葡萄園名列Erste Lage（一級園），這份名單當然還會增減，但其中表現優秀而穩定者，將朝Grosse Lage（特級園）邁進。史證可考，歐洲各產區法制化的過程都極其漫長，可說是標準的「成功不必在我，未來出於眼界」。

很多人將品酒會看成社交活動。的確，許多品酒會就是衣冠楚楚、觥籌交錯。但這場品酒會卻似赴考，還有人提醒剩下幾分鐘就得收工。最後走出古堡的是一位身著無袖背心、身形瘦小的女士，兩天來看她一雙夾腳拖滿場飛，隨手筆記本寫個不停。好奇前往攀談，原來是著作等身的葡萄酒大師茱麗亞‧哈丁（Julia Harding MW）。另一位與我同車的瑞典人，聊到盲飲邏輯，他說他有時也會練一下；回去看臉書Tag的大合照，竟是世界侍酒師比賽冠軍的安德黑‧拉赫松（Andreas Larsson）。今年的決賽選手朱莉‧杜波（Julie Dupouy）也在品酒會現場，當今世上最強的女侍酒師是也。

品酒會結束，才知這些衣著簡便、看似度假的旅人個個大有來頭。真正「冠蓋雲集」的品酒會，原來是如此「無聲」無息。為感謝參與者兩天的投入，主辦單位安排欣賞在葛拉芬埃格的音樂會。這場有聲禮讚，當天由號稱歐洲三大的倫敦交響樂團擔綱，亮點則是近年當紅小提琴手尼古拉‧齊奈德（Nikolaj Znaider）。在多瑙河畔的微醺與微風陪伴下，曲終人散，有聲的再見中，留下的是無聲的感官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