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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獵人頭戰士

201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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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與緬甸交界處的那加蘭邦,過去曾經因為獵人頭傳統聞名於世。這次我們來造訪有頭顱裝飾的村莊,感受質樸的村民熱情與部落戰士文化,以及回顧那場被遺忘的戰役。

午後的空氣清新涼爽,有松香的氣味。我把身子探出車窗,聽見某條隱匿在叢林裡的潺潺河水喃喃低語。從竹棚的縫隙望去,可瞥見谷地和群山。群峰相互傾軋,在逐漸黯淡的日光下,由鮮綠轉為靛青。司機自豪大聲的說:「先生,丘陵到了。這裡就是我們的那加丘陵(Naga Hills)。」此處視野彷彿無窮盡的開闊,不由得感受到人類的渺小及有限。這裡的杜鵑高度可達三十公尺以上,山徑則是幾近垂直的穿入霧中。天氣晴朗時,可望見谷地後方,喜馬拉雅山東側覆雪峰巒矗然屹立,召喚旅人前往。

我親訪那加丘陵的原因,源自一場被遺忘的戰役,十年前的冬季午後,一名曾瀕死的軍人向我透露這場戰役的故事。一九四四年,大日本帝國陸軍入侵印度,在科希馬(Kohima,今日的那加蘭邦首府)這座丘頂市鎮,被迫停下侵略腳步。僅僅一千五百名步槍兵的英印駐軍竟擊退了一萬五千人的日軍。陸軍上校約翰.薛普斯特(John Shipster)親眼目睹多名友人葬身科希馬,可怕的夢魘終其一生糾纏著他。如今他的兒子麥可就在我身旁。我倆坐在東搖西晃的吉普車後座,打算前往科希馬,這趟旅程是為了紀念約翰.薛普斯特。

然而,在這裡,人不可能長時間鬱鬱寡歡。一座座小村莊依附於山脊邊緣,我們每抵達一座村落,就有一大群孩子衝出來揮手歡呼「哈囉,哈囉,哈囉。」在距離科希馬十六公里處的祖布札(Zabuza),一群從稻田返家的婦人停下腳步,加入了孩子們的歡迎行列。英國維多利亞時代某名行政官曾把那加人稱作是「自治野蠻部落」,自一八二六年以來,就不斷有各種政府企圖征服這些山中住民。

古老的傳統沿襲至今,不是保存於某棟乾淨衛生的官方博物館裡,而是落實在日常之中。我走入科諾馬村(Khonoma)時,聽見了一陣陣的叫喊及喝采。村子中央有一小片空地,兩位年輕男子扭打一團,打得激烈。今日,那加摔角已成為廣受歡迎的運動,村子加入有組織的聯盟,相互競賽。而科諾馬村依舊認真看待自家村子裡的戰士名望。高齡九十八歲的昂迦米仍是身材健壯、腰桿筆挺的一號人物,他回想起偉大的人頭獵人時代,還忍不住舉起獵矛大膽比畫一番。人頭獵人英勇無畏的戰鬥力在整個丘陵區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會用敵人的腐爛頭顱裝飾自己的家。

我們跟著昂迦米去了他最愛坐著休息的地方,那是一處長方形的小園子,可俯瞰谷地風光,望進霧裡。昂迦米還是孩子時,曾親眼見過那些戰士從山谷回到村子的景象,他們的身上帶著敵人的首級。昂迦米說:「他們會在接近下巴的地方砍下,抓住頭髮,就這樣一路把頭顱帶回來……,有時候,他們只帶耳朵回來。他們把頭顱放在村子口,每一位村民都會來觸摸再進村子,就像是禱告一樣。之後,他們會大肆慶祝,而且只有男人才能參加。在英國人統治我們之前,我們的領袖都是些勇敢的男人和偉大的人頭獵人。」他腦海裡勾勒出的畫面是這樣的:夜幕低垂,火堆熊熊燃燒,戰士們在少年面前講述戰役的景象,而敗者的鬼魂在陰影下喃喃低語。昂迦米的聲音透露出渴望。對那加人而言,取下首級曾是一種真正展現男人威望的手段。割下敵人的腦袋,就等於捕獲了敵人的生命力和魂魄。相形之下,有組織的摔角競賽似乎是拙劣的替代品。

我在科希馬的最後一個早晨,跟麥可前往戰爭紀念墓園,他父親的印軍同僚就長眠於此。墓園坐落於蓋瑞森丘(Garrison Hill),就在科希馬城所在的山脊北端。在這裡一處最後縮減為二百七十公尺的周邊陣地內,英印防禦軍努力抵擋日軍的「人浪」攻勢。我獨自走到墓園最上方,坐下來俯瞰市區和遠處的丘陵。我去過許多偏遠的地方,好逃避都會世界,尋求內心平靜,卻往往未果。只有在那加丘陵的時候,我才有了興奮、若有所失、平靜等五味雜陳的奇怪感受,而這份平靜讓我真正遠離了凡塵俗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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