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守護　會走路的樹

如果走進一片原始森林，不但處處讓雙眼充滿震撼，彷彿來到電影「阿凡達」、「魔戒」的世界，土地上的故事又在心底留下無法磨滅的悸動，那會是什麼樣的地方？

七十國遊客造訪台東原林

這片森林就在常被戲稱好山好水好無聊的台東縣深山。但這裡，熱門得很。八年來，吸引超過七十國、十四萬人次造訪，聯合國的「地球憲章」組織曾在此舉辦研討會；日本動畫大師宮崎駿搭乘計程車直奔這兒找尋靈感；國際影星成龍在此拍攝電影「十二生肖」，還因此受到吸引，直接託人在台東找地。

這裡有個名稱，「森林博物館」。

一手催生的布農族館長阿力曼，為這片土地負債千萬，終不悔。其精神與永續的經營理念，更讓有旅館教父之稱的嚴長壽表示，「不要阿曼（指國際知名旅館集團），只要阿力曼。」

什麼力量讓森林博物館震懾又勾人？又是什麼牽引著阿力曼為達目標在所不惜的執著？我們跟著這位皮膚黝黑、腰際掛著刀的五十一歲布農族勇士，上山找答案。

若沒有阿力曼的領路，要找到位於延平鄉鸞山的森林博物館，根本是天方夜譚。從省道、縣道再轉到不知名的碎石產業道路，兩旁盡是及腰雜草，此時，車上的導航系統已沒有道路指示，在一片空白的區域移動。

會走路的樹，是第一個令人驚嘆的秘境。只見高聳參天的白榕樹棵棵相連，有如章魚般張牙舞爪，直到阿力曼告訴我們，「這其實是同一棵白榕樹。」原來，白榕的氣根由上而下觸及地面，又開始生長，就這樣形成看似不同樹木卻是同根生的奇景。

阿力曼熟門熟路的領著遊客在更高海拔的山區體驗，攀爬三層樓高巨石上的榕樹、橫跨倒在眼前的巨木，甚至是越過兩大塊巨石間的「一線天」，一邊講著布農族獵人的故事，一邊帶著原住民的幽默，「肚子太大，要過這一線天，記得要抹油！」一會兒，又要我們看看地上的山豬腳印，聽聽遠方傳來的鳥叫聲。不蓋你，這根本就是荒野求生記的現場。同行的人說，「這不用拍照，就會深深烙印在心裡。」

勇士對抗財團搶救故鄉地

「這裡夭壽水（台語，超級美）！」「參加我們部落體驗，保證可以帶回『兩憶』，不是錢兩億，而是記憶和回憶！」別看他談笑風聲，事實上，阿力曼為了搶救這座沒有門、也沒隔間的森林博物館，曾差一點連自己的家也不保，想起當年的辛苦，他說，「我是處在深淵，隨時都有可能溺水。」

原來，八年前，當過國會助理、記者、生態研究員的阿力曼發現，有財團悄悄準備在鸞山部落的山裡購地、蓋廟、蓋靈骨塔，甚至打算開發遊樂區。部落裡的族人因向外人借錢而無力償還，眼看著覬覦土地的外人打算以土地來償債，令族人心生自殺的念頭，帶有正義感的阿力曼就此站了出來，開始他的買地、搶救自小陪伴他長大的森林。

「人家突然打過來，你一定要出手！」「這是革命、是搶救，不是先存錢再買地！」阿力曼並非有人，為了與財團交鋒，他前前後後買下了多塊土地，最高紀錄曾負債千萬。

他透露，「我最怕十點半了。」這是法院開標時刻，幾次他因付不出貸款，連自己的居所都要被拍賣。有次，法院拍賣的當天凌晨，他還在朋友那借錢，「我幹嘛回家？早上十點半，我家就沒有了。」拿著調頭寸而來的二十萬，不放棄的一早就與銀行談判，先還一些錢，爭取銀行撤回拍賣。不管銀行的冷嘲熱諷，「沒有能力，還借錢。」「你的房子不值錢，沒人會買的。」終於，得到緩衝的機會。

這一連串的買地、付不出利息，讓連帶保證人他的小舅子，薪水遭殃，被法院強制執行扣款，令他遭受不少埋怨；甚至，族人也對他的買地行為產生懷疑與反對：是不是背後也有財團在支持？不然，哪來這麼多錢？

重建傳統找回土地的故事

阿力曼究竟怎麼熬過來的？他透露，把自己想做的事情和想法散布出去，就會變成一股來自各方的壓力，怎麼也無法退縮。

一度成為大家眼中過街老鼠的阿力曼說，「做對的事，一定要堅持。」多少個低潮的日子，他爬樹、在洞穴生火，沉澱自己。將近十公頃的地，他買來不是為了開發，而是為了找回原住民的自信。

「過去，原住民沒有一個場域和空間，認同自己的文化。」因此，有生態調查基礎的阿力曼請教耆老，在買來的土地、就地取材蓋起布農族的傳統房子、種菜、設陷阱，在這片土地，恢復布農族代代相傳的生活。等於是，從土地找回自己和族人的故事。

他以一己之力買來的土地，阿力曼卻不占為己有，而是成立「原鄉部落重建文教基金會」，將土地分享給族人。他堅持，森林博物館不設指引路標、沒有電，甚至也沒有網站和文宣，就是要好好善待這片得來不易的土地，讓這像銀行一樣，有源源不絕的資源利息可享用。他堅持，遊客採總量管制，來訪者還得自備碗筷，攜帶原住民的小米酒和檳榔。

「一路走來，我也不曉得是怎麼活下來的。」即使現在仍有七、八百萬的貸款未償還，阿力曼把遊客和各界的驚喜轉為鼓勵，有人臨走前塞錢給他，有人三番兩次造訪。這片土地的感動還持續吸引包括總統夫人周美青、行政院長陳冲、聯電榮譽副董事長宣明智等人造訪。

這些，都是阿力曼前進的動力。他自信的說，會吸引這麼多人，「不是森林有多美，而是我的堅持！」他的堅持，也讓台東的這片深山，成為對全世界發光的一個熱點。

小檔案＿阿力曼

做對的事，一定要堅持
年齡：1961年生
學歷：東華大學族群關係研究所碩士
現職：森林博物館館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