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銘專欄〉年齡或病痛都無法中斷的製錶師人生

製錶是門體力活，要將指尖小的齒輪零件裝進寸許大的機芯裡，對眼力和手腕的穩定度都有極高的要求，因此隨著年老力衰，許多前輩製錶師都不得不從第一線退下來。偶爾聽說某位製錶大師的手開始抖了、眼睛開始看不清楚了，心裡總會湧上一股悲劇式的哀傷，這就像是廚師的味覺出了問題，或音樂家的耳朵聽不到了一樣，對於他們的專業會帶來毀滅性的傷害。

而且就像我們所認知的，料理之於一名主廚或是做錶之於一名製錶師絕對不只是一份工作而已，那是他們的人生、夢想，甚至是存在的意義，一旦失去了以後，該如何自處將成為他們往後生涯的一大危機。

不過，如何面對這個課題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一位製錶師的修養。76歲的菲利普杜弗（Philippe Dufour）是當今世界上最偉大的製錶師之一，他的手藝高超、美感出眾，打造的錶款是近代鐘錶史上的傑作，在市場上也經常備受玩家追捧。

菲利普杜弗是最早將懷錶極其複雜的大小自鳴報時功能加以縮小、放進腕錶裡的製錶大師，一支煙斗不離手是他的註冊商標。（圖片來源：Philippe Dufour提供）

除了手錶本身，杜弗的為人也是錶迷津津樂道的，他見事犀利又心直口快，對錶界有什麼看不順眼的往往坦言不諱，真性情的人格特質讓人們對錶款的推崇中多少也摻雜了對他本人的敬重。我甚至見過有些來自其他品牌的後輩製錶師直接將他的照片貼在工作桌前，大師人品在鐘錶人心目中的地位由此可見一斑。

10年前他在受訪時聊到，如果有天得了阿茲海默症，手抖到夾不起腕錶細小的零件怎麼辦？他說沒關係，那我去做鐘就好了，反正鐘的零件那麼大，手抖也不怕。看樣子不論是年齡還是病痛都無法中斷他的製錶生涯了。

以前我採訪過一位某大品牌台灣維修中心的退休師傅，訪談間他隨手拿起我帶來的雜誌翻閱，可是當他發現字太小看不清楚時，從口袋裡拿出來戴上的竟然不是老花眼鏡，而是我們賞錶用的放大鏡。看著他若無其事的將放大鏡夾在眼窩看書，我表現出了我的驚奇，對此他只是淡淡的一句「習慣了。」

也許繼續修錶做錶之於他們並不是那麼戲劇性的一件事，對他們來說那不是什麼製錶師人生，那就是他們的人生而已。

雖然這麼一說聽起來好像又更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