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繡眼來作客的都市花鳥居

櫻花樹伸出長長的手臂；擁抱夏日的陽光；腳邊的蔓性玫瑰和紫藤竊竊私語；桃樹下，開著橘黃色花朵的波斯菊；杜鵑長成一片矮牆；茂密的山茶花，則在樹葉間悄悄預備著深秋後要綻放的花苞。

幾棵高過三米的開花大樹，穩穩的安在整片土壤中，十數種草花層層疊疊佈滿樹蔭下的空隙，怎麼看，都像是片小山坡上的花園。很難看得出這裡是一棟大廈的二樓陽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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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前，命理工作者葛穎為了找到一個寬闊可以種樹的陽台，甘心買下這個在淡水郊區的房子，把她原本設定要「交通便利」、「有便利商店在樓下」的條件拋在腦後，跑到附近沒有什麼商店的郊區，不會開車的她，只能靠社區巴士和好心鄰居的便車，往返市區。

她還甚至犧牲了一個房間，把主臥室的牆打掉，並換上落地窗戶，好讓屋子各個角落，都能看得到花園的景致。十九坪大的室內，室外花園陽台竟然就有八坪，對面擁有同等格局的鄰居，就將室內擴至陽台，變成孩子的書房。

「我喜歡壯觀絢麗的開花樹木，也喜歡秋天樹葉都掉光以後的枯枝，線條很有精神。」瘦弱的葛穎，和一般愛好花園的綠手指比起來，更鍾愛個子高大的樹木；只種植一般的草花，是滿足不了她的。

樹最迷人之處，就是會吸引鳥類來築巢。去年一天清晨，當葛穎如往常般早起澆水時，突然瞥見一隻身材嬌小圓潤的黃綠色鳥兒盯著她看。牠的神色緊張，咄咄逼人，彷彿葛穎再靠近一步就要跟她拚命似的。葛穎不以為意的正要走開，又看到斜前方一隻同樣的鳥，也惡狠狠的盯住她。

當她正納悶時，檢查牠們倆緊緊守住的那一棵山茶花，才發現在葉子最茂密的隱密處，有個咖啡色的半圓形小物體。

鳥巢！她心裡嚇了一大跳，在自家陽台上，竟然可以看到野生鳥類來築巢，真是太令人驚喜了。她隱約看見三對上下開闔的粉紅色鳥嘴，那正是這對鳥爸鳥媽的三隻寶貝。戒慎恐懼的母鳥很凶悍，不時向葛穎撲翅，要她離小鳥遠一點。她只得躲在兩尺（六十公分左右）外的落地窗後面偷看。

大樹 迎接都市野客

原來這是一家綠繡眼，鳥爸鳥媽一大早就很辛苦的叼毛毛蟲來餵小鳥。葛穎總是從六點起床以後，在玻璃窗後偷偷觀察牠們，耐心等小鳥們都吃飽了，父母不再忙碌以後，才敢上陽台去澆水。即使關心，也只能用眼角去偷瞄小鳥，不敢盯著看，就怕驚動了鳥父母。

漸漸的，鳥兒們開始信任她，葛穎可以走近一點，看到巢裡的小鳥在學撲翅。兩週後，有天夜裡，她一直睡不著，起身到落地窗前，看到陽台上兩大三小、一行五隻排列整整齊齊的鳥兒，朝向外正準備要飛走。那隻母鳥不知是否瞥見了葛穎，竟脫隊跑來窗前，上下不斷拍動翅膀，大約十秒才離去。葛穎感動極了，她想，這一定是牠要來說再見。

這就值得了！當初她選中這一間房子，完全是為了這個陽台。她親手種上高的樹、矮的花，還砌上小池塘，養了睡蓮，層次立體豐富而多采多姿，好像小山坡一樣。「我不買窗簾的，花園就是我最好的窗簾。」她說。尤其是長得最好的櫻樹，竄生的枝枒已經蔓延到轉彎另一側的窗前，春天開花時，真的像刻意插在窗櫺上的一叢鮮花。

而當她發現，坐在地上更能夠欣賞到每天拔高的樹，和四時開的花，她索性不買沙發。屋裡經常空蕩蕩的，陽台上卻永遠保持得很熱鬧。

她最喜歡逛花園的時刻，竟然是半夜。「植物很喜歡陽光沒錯，但在月光下，他們更活靈活現。」葛穎說，月光有種魔力，讓沉睡的植物都甦醒過來，好像睜開了眼睛，精神奕奕，彷彿一個個會思考的哲學家。她常喜歡關著燈坐在地上，從室內往外欣賞，「所以鳥兒才會覺得這裡沒人住吧。」她打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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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優雅的享受美景，其實得付出驚人的勞力。一開始的防水工程，就足足做了七層，池塘的石頭，也特地去找來當地的北新庄石砌成，來回弄了兩個月。

而且，突出於兩棟大樓之間的這個陽台，有很強的穿堂風，颱風來時，甚至可以將那一棵十多年的老櫻樹，吹到枝幹撕裂。淋著大雨，葛穎買來最粗的麻繩，把櫻樹的傷口團團纏住，再繫牢固定好。一個柔弱的單身女子，為了她最心愛的大樹，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氣。幸而隔年春天，櫻樹不但健在，還長出了另一邊的枝枒，變成了更大的一棵樹。

附近鄰居多半都只在陽台上曬衣服，有時晾在外面的鞋子，強風一吹，還會不小心掉到她的花園來。但看到她的花園小生態，池水流瀉，鳥蝶穿梭，漸成大家欣羨的對象。隔壁鄰居就常常帶著小孩來，要求欣賞她的花園。終於，有個週末，她看到他們大老遠跑去花市，嚷嚷著也要來創造花園，這是她最欣慰的時刻。

離開葛穎住的大樓前，看到她那棵茂密的大櫻花樹，冒出頭來，綠意盎然，心裡想著，如果每棟大樓窗外，都有這樣的裝飾，而不是層層鐵窗，不知會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