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不客家　越是客家

小藍衫與小花布衫，穿在一對大地色陶製蓋杯上 ，並肩好似手牽手的夫與妻。這些小衣服不只是裝飾，也保暖了杯，讓茶不多用其他措施就能熱上一陣。任何人見著這組陶藝家蕭立應很實際的「藍衫客器」手握對杯，應該都會同意：很客家。

他的另一作品就不那麼具象客家，但我見著忍不住一笑：一破片造型，轉化為一只不規則盤子。這完全是老一輩客家人的儉省思維：他們這輩子彷彿從沒丟過東西，總覺得將來有一天會用得上。

另有一件亦以破片為型的大盤，盤中線條，我見卻似京都銀閣寺的枯山水之水波沙紋……。

我這麼看破片，老家在屏東縣竹田鄉的六堆客家子弟蕭立應，點點頭。這一系列餐具名「水缸破」，他的確取了客家之惜物精神，藉陶隱喻。而那盤中紋理，果真也部分來自他二○○五年在日本擔任駐村藝術家時所受的薰陶，因而創組出這只俐落摩登的客（家）日（本）混血陶。

蕭立應是客家委員會「客遊天下．築夢計畫」首屆補助出國參訪的藝術家。三年多前這趟三個月的Long Stay震撼力道之強，不僅因為是他首度出國，更因為日本陶界之熟成，讓他在擔任滋賀縣立「陶藝之森」駐村藝術家的第一週啥事也做不下，東看西瞧拍（照）到手軟眼都花掉。

他見到了身為日本六大古窯之一——信樂窯所在的滋賀縣，早在一九九一年即相當有國際觀的創設「陶藝之森」，不僅以超優質環境與極廉宜價格歡迎各國陶藝家駐村，也讓居民有機會見識全球的藝術觀與作品。他見到了各處的陶瓷祭、展，大夥兒熱烈參與、合作不分官民。他見到了在地人通力重現古蹟柴窯「金山窯」，他也用「金山窯」試做以不預期火痕、落灰著稱的信樂燒，直呼過癮。

最正的是：蕭立應見到日本陶藝家不分世代、名氣，毫不介意親自擺攤，盡情展現自我風格。日本民眾更是買陶、用陶早已日常，讓「食的質感」內化至每個家庭的每一餐。



相較於家鄉台灣，他不免感嘆：塑膠品甚至保麗龍這類高污染又無美感的餐具，仍然盛行。不過，別擔心蕭立應就此妄自菲薄。他的報告書最後一句話是：「……台灣每個角落都需要人動手趕快做吧。因為，我們擁有的還是很多。」

而他離村前舉行的迷你展，雖受日式枯山水動靜合一的啟示不小，而嘗試在單調食器中創造線條流動感，但他的陶風本已簡約具禪意，並非出國才全盤日化。

蕭立應更悟出了：將來，他要走的、當代客家之素樸風格，不該只是「停在歷史貧困打拚的印象畫面之中。」

二○○八年，蕭立應與學長、世代文化創業公司執行長周奕成合創「台客藍Hakka Blue」陶藝品牌，即希冀能從自身母體文化中，淬煉出簡約、素雅、實用等客家人文精神，以現代性再詮釋、再創作，傳遞給也喜歡這些氣質的人，並期望這些新食器能與新客家料理結合。

他去年創作的限量品——「客來月飲」酒器，就有一股內斂之華麗，現代，但依然客家：藍衫色彩轉為亮釉，「硬頸」則以一小截純銀圈飾類比（諧音「銀頸」），瓶身外圓內方，更令人聯想客家人常見性格。另一組外部無釉、內部才上釉的餐具，更直接說出客風行事：「不求外形，但求裡頭有料。」

從日本回國後，蕭立應親自四處擺攤、參展，正如他在日本所見同行的放下身段。他坦言一是要解決經濟問題，但直接面對客戶，更能讓他聽見使用者心聲。

二○○六年，他先以「台灣客家藍」為名，主要在天母創意市集設點。這些年下來，天母型客群頗為穩定。有位知名建築師的夫人就是在逛此市集時欣賞他的作品，將「一瓢飲」這組茶具選為送給客戶的新年禮，讓他在農曆年前忙碌不已。「藍衫客器」還在今年客家博覽會賣到缺貨不成對呢。



然科班出身的新生代陶藝家，主攻鍋碗瓢盆？趕工生產禮品？

沒問題的，還拿過哲學碩士、曾參與學生運動的蕭立應頗有「藝術民主化」思維，他說：「美感如果無法融入生活，光講是沒用的。」同時，他想的多也做的多。「台客藍」現有三組工藝品現階段仍由蕭立應親手製作。但未來，將慢速生產的手工品提升至量產但仍具原創的等級，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蕭立應並勇敢的希望：有一日台灣陶能與相關產業深度結合。他正式登記品牌、將窯搬來北部，就特地選了有茶產業的台北縣坪林鄉為據點。

負責行銷的夥伴周奕成，也將辦公室挑在台北市迪化街，一個傳統茶商聚集的街區。周奕成坦言，「台客藍」想與這些老字號合作委實不易。但這位前社運人士、第三社會黨發起人之一，欣賞蕭立應作品已久，無畏的與他一道站上起跑點了。

冬日拜訪蕭立應在坪林山區的工作室，沒兩下就從腳底冷到頭頂。住在這兒的他，則是日日從早幹活到晚。調土、拉胚等等都要碰水的，光想到都打寒顫。

但再想到蕭立應對「硬頸」的詮釋與執行，心則跟著熱回來了。他認為：硬頸精神中，不輕言放棄的成分，要比只是倔強不服輸的成分更多得多。就這麼簡單，他的拉胚轆轤，就這麼一直轉啊轉的……。

＊會客室

台客藍陶藝網站：http://www.hakka-blue.com/

小檔案 _ 好客‧蕭立應

1971年生，國立藝專美工科陶瓷組、
中央大學哲學研究所畢業
台客藍陶藝設計與創作者
「客來月飲」酒器獲經濟部台灣「一鄉一特產」設計大賞——中秋禮品設計比賽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