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最大戶外藝術祭，村民才是主角

距離東京兩小時車程的「越後妻有」，至今仍保有遺世獨立的農村生活。居民們平日辛勤務農，培育著聞名於世的越光米，但每到了三年一次的「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時，世界各地的藝術家紛紛湧入，當地居民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參與其中，整個越後妻有，瞬間成為全球規模最大的國際戶外藝術節。

位於日本新潟的越後妻有，由兩百多個偏遠村落組成，占地七百六十平方公里（約台北市二‧八倍大）。七月底，alive造訪這純樸鄉野，放眼所及，盡是日本最長河流信濃川流經的梯田農地，優美風光就像電影《龍貓》裡描繪的鄉下景色。由知名策展人北川富朗規畫的大地藝術祭，始於二○○○年，今年邁向第六屆。他以大地為舞台，邀請藝術家創作，今年共有三百八十件作品散布田野中，其中兩百件為過去展出留下的常態作品，包括草間彌生最滿意的作品〈開花的妻有〉和美國光影大師James Turrell的〈光之館〉。今年蔡國強為藝術祭打造全新作品〈蓬萊山〉，台灣則有林舜龍、幾米、黃世傑等三位藝術家受邀展出。

三年前的藝術祭，湧入了近五十萬的創新高人潮，改寫了越後妻有的命運。這裡原是個日益衰老的農村，人口只有七萬多人，年輕人大量外移，老年人甚至心想：「兒子下次回來大概是自己葬禮的時候吧！」同為新潟人的北川富朗，當時只為了一個單純信念：「找回爺爺、奶奶們的笑容」，同時他認為現代美術只在都市的美術館和藝廊展出實在太狹隘了，藝術應該是和人們、土地連結才對，因而萌生了舉辦大地藝術祭的念頭。

沒想到，一開始提出這個想法時，當地人非常反對。一方面農事繁雜，實在沒時間參與這「看不懂」的藝術，另一方面要讓外人進駐祖先留下來的土地，更是不可能。為此北川富朗花了四年半的時間，舉辦了兩千場說明會，每天花上十二小時和村民對話，終於催生了第一屆藝術祭。

藝術品藏身山林裡，村民臉譜也入畫

參觀大地藝術祭，的確和在美術館看作品的經驗非常不同。每件藝術品的距離，車程快則十分鐘，慢則半小時，還得穿過好幾個長長隧道；有時作品藏在山林中，你得爬一段蜿蜒小路才能抵達，不說還真不知道這裡也有作品！其實這全是北川富朗特意安排：以藝術品為路標，當你尋訪作品時，也深入體驗了越後妻有的村落風情，就連顧展人也是當地的爺爺、奶奶。

藝術祭作品的共同特色，就是隱含著動人的當地故事。譬如巴西藝術家Oscar Oiwa在第一屆的作品〈稻草人計畫〉中，將梯田主人一家子的等身大剪影，製成鮮紅的人形立牌，散落在梯田四周，母親懷中的嬰兒現在已是中學生了。

而今年幾米以當地電車為靈感，為藝術祭創作了全新繪本《忘記親一下》，他邀請了二、三十位村民在當地特有的魚板屋外牆上，彩繪故事場景。對村民來說，這不只是藝術家的作品，更是「我們的」作品，他們會很驕傲的向前來參觀的朋友展示，還會主動製作路標為遊客指路。對比以前參加過的美術展，「以前就只是一個『場地』，但在這裡作品跟土地是連在一起的。」幾米經紀人、墨色國際總經理李雨珊說。

連續參與三屆、也是台灣參加過最多次的林舜龍說，「在這裡做藝術，比較接近本質。我們現在的思維方式都是交易關係，不是共生關係，但在這裡，講的是跟自然共生、跟居民共生。」六年前他來到了只有十戶人家的穴山村，在當地蓋了一座磚造牌樓，上頭特地畫上了四十個村民的臉。他在牌樓前放了一條銅製水牛，水牛從牌樓門洞望去的風景，正是當地的農田景觀，藉此連結了台灣農村和日本農村的意象。

這條銅牛馬上成為小孩子的新歡。「一開始村民很冷漠，老人家看到我都不敢跟我講話，但小孩不會怕，常跑來跟我們玩。」那時才小學一年級的高波宙八，特別喜歡蹬著牛的後腳跟爬到牛背上玩，牛的後腳因此都磨亮了，他還常天真的說，只要站在牛背上，就可以從這裡看到台灣！村民若井岩雄笑著說，「最初看到林舜龍覺得很不像藝術家，又是個大光頭，看起來有點可怕，但笑起來又很可愛。後來發現他很認真，承諾的事情都會做到，他說要畫我們的肖像，就真的畫了！」

河階地變煙火舞台，一千三百人動起來

八十一歲的村老大若井幸雄最挺林舜龍，挖土、鋪路全都難不倒他，他摸著頭不好意思說：「我不是很懂藝術，我真的搞不懂老師在想什麼（笑）！但老師來了以後，真的為這地方帶來很多活力和樂趣。」今年林舜龍特地在銅牛對面做了一隻小金牛，兩隻牛遙相對望，他特別邀請當地小朋友一同揭幕。

如今高波宙八已是國中一年級，修長身形再也不是當年的小男孩，林舜龍感嘆的說：「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是我跟村裡很重要的連結，但再過幾年他可能也會離開了。」

這些藝術家帶來的不僅是作品，更對當地景觀有新的詮釋。日本藝術家景山健從第一屆便開始參與藝術祭，二○○六年他在津南地區策畫了一個煙火活動，現已成為知名的年度祭典，十年來，吸引十萬人參觀。「因為津南沒有路燈，晚上一片漆黑，但我覺得這個漆黑才是最令人自豪的，」景山健說。他原本有點擔心村民不願出借私人土地放置煙火，沒想到兩百通電話打出去，大家竟都願意，因為從來沒有人想到能用當地特殊的河階地形做些什麼，最後一共動員了津南地區一千三百人幫忙，「後來像滾雪球般的速度爆發，我自己也很訝異！」

景山健說，他一直在思索「Art」這個字要如何翻成日文，經過這些事後，他才理解Art翻成日文，應該就是「互動」和「關係」，「這是人跟人、人跟自然的互動。藝術是一種『道』，也就是相處之道。」

就是這種和當地連結的緊密關係，塑造了大地藝術祭的獨特魅力。藝術家和作品吸引了旅人的目光，但居民和土地才是主角。在這座沒有圍籬的天然美術館中，不僅喚起當地人曾有的驕傲，擦亮農村價值，也讓人看見藝術真正的力量。

【延伸閱讀】2015越後妻有大地藝術祭

網址：www.echigo-tsumari.jp
時間：即日起～9/13
地點：日本越後妻有地區，包含十日町市和津南町
交通：從日本東京搭乘新幹線先抵達越後湯澤站，再轉乘北北線至十日町站
備註：藝術祭占地廣大，交通不便，建議搭乘主辦單位的參觀巴士，可至官網查詢時刻表和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