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奇幻花園

傳統的花園令人聯想到秩序、和諧、靜謐和永恆，卻與大膽、創意、繽紛這些屬於當代的標籤格格不入，然而這兩個矛盾的組合，正是當代花園的特徵。

現在花園裡有哪些過去花園看不到的東西？在不同藝術的藩籬被拿掉後，任何素材都能放進花園。當代花園把舊東西再利用、混搭，嘗試結合不同素材，無論木頭、玻璃、石塊、布料、金屬，統統都可以。甚至塑膠，也被美國景觀設計師迪恩．卡達西斯應用在著名的「塑膠花園」（Plastic Garden）中，黃色、橘色的塑膠透明片為花園帶來意想不到的光線。彩色樹脂和聚酯塑料，也被美國景觀設計師多芙．德拉尼（Topher Delaney）運用在加州的作品中，這是她投入多年心力建造，做為靈修和精神探索的「花園庇護所」（jardins sanctuaires）。

「多樣化」是當代花園的基調。昔日輝煌遺產並未被拋諸腦後，但對新技術、新植栽的利用絕不自我設限。對於植物的應用，當代景觀設計師也有別出一格的想法。特殊或少見的品種，因為它們的造形或顏色獲得青睞，例如：苔草、芒草、大戟、礬根屬植物，或繡球花、沿階草等。此外，也善用人工建築協助造景，例如帕崔克．布朗的植物牆；以及發現前人之未見，例如賈克．維爾茨（Jacques Wirtz）綿羊式的灌木修剪法，都是刻意打破花園整齊劃一的刻板印象。

這些當代園藝在本質上極不同於舊式花園，古典美學幾乎已不留下一絲痕跡，毋寧說是被綠色裝置藝術取而代之。藝術、建築和設計，入駐新花園。傳統技藝不再被應用，反倒開始講究結構、質地與色彩。這股現代花園之風正方興未艾，蔚為潮流。

如何解釋這股花園熱潮？為什麼花園藝術開始復甦，同時也越來越多人開始關心這塊長期被冷落的領域？在世人重新對花園感興趣前，這門古老的技藝即便過去曾擁有輝煌歷史，也免不了在二十世紀的歐洲史上嚴重衰退。時代經歷過重大動盪，花園也難以倖免。兩次世界大戰的蹂躪，和戰後一股腦兒投入重建，所有關於花園的品味、想像、知識、技藝都徹底被世人遺忘了，不再有人過問園藝。事實上在五○、六○年代，大自然或原野絕非一心一意只想從戰禍中爬起來的世人會關注的對象。

園藝長期被忽略的後果，從七○年代初，各地園林池榭紛紛凋零，淹沒在荒煙蔓草間。歷史名園頹圮，私人宅園荒蕪無人聞問。這段期間歐洲人口遽增，鄉村人口大量移往城市，快速都市化剩下來的土地，被填補成一塊塊沒有靈魂、沒有詩意的「綠地」。儘管園林乏人問津，景觀設計卻開始成為一門學問，為園藝帶來一線復甦的契機。從七○年代末期起，景觀設計與花園設計開始有重要人物出現，後來成為經典之作品也在此時一一誕生，園藝逐漸恢復它昔日高貴的印記。試舉幾例：何內．培榭爾（René Pechère）位在比利時的幾何花園；羅素．佩吉在英國與義大利留下的大師之作；羅貝托．布勒．馬克思在巴西規畫的私人和公共名園，以及在墨西哥由路易斯．巴拉岡（Luis Barragán）所潑染出色彩富麗的空間建築。新的技藝、新的天資，在重獲寵愛的園林藝術裡益發受到重視。

另一股重大趨勢是環保意識的興起，和對地球資源過度濫用的擔憂。人們深刻感受到森林被濫伐，資源被無止境的浪費，生物多樣性面臨危機。環保意識說出人類對自然日益強烈的渴望，期待在過度都市化後，一個更均衡的生存環境。當代花園的風潮一般公認興起在八○年代末期。這時有超過八成人口聚集在都市及近郊。馬路過多車輛，越來越汙濁的空氣，不禁讓人懷念起過去，那種依舊和大自然相繫的生活品質。失去自然、嚮往自然，變成兩股動力，催生園藝的復甦。

經過精心安排的植栽，花園代表著夢想，象徵世外桃源，而且是近在咫尺，可讓大多數市民休憩享用的場所。花園對我們來說是什麼？法國哲學家傅科認為，庭園是「世界上最小的一角，在這一小角落裡卻有全世界。」小宇宙反映大宇宙，花園也被設想成天堂。希臘語的花園正就是paradeisos，來自波斯語的pairi-daeza，因此花園是一處「上帝創造的和睦地」，為了讓「男人與女人得以跟創造的世界和諧共處」。

對巴西景觀設計大師羅貝托．布勒．馬克思而言，「這種不思議的和諧正是花園追求的境界。人與自然本質性的接觸，內在小世界與外在無垠世界達成和諧的比例，置身園中，就是為了尋求身心的平衡與寧靜。」像歌劇一樣，園藝也可被視作一門「總體藝術」。理想的花園，必須對建築、造形藝術、植物學有全盤的認知與融和。

當代花園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自外於社會進化的大洪流，事實上，花園正忠實反映了這個演進。當下最熱門的社會、環境議題，從花園中都看得出轉變和影響。全球暖化和水循環失調，影響了新花園的建造方式。生態的挑戰使人們意識到必須以新觀念來思考花園，也必須更懂得珍習自然資源。節制的澆水方式、不進行施肥，以及選用原生種植物，這種趨勢已越來越普遍。

著名的「礫石花園」是由英國景觀設計師貝斯．查托設計，可做為代表惡劣環境下營造花園的成功範例。礫石花園所在地原是一處老舊停車場，在一九九二年經過整建後變成一座花園，成為最早的生態典範，它能承受長期的缺水狀態。花園在不施以灌溉的情況下，卻能讓許多耐旱性植物生長茂盛。今天有許多花園仿效礫石花園，而它也穩坐「乾式花園藝術」第一名的寶座。

近三十年來，越來越多人著迷這門藝術。或許，如園藝專家米歇．巴瑞東（Michel Baridon）所說的，花園見證了「古往今來我們眼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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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見紅園創作於2009年羅亞爾河修蒙國際花園博覽會。艾柯公園（Echo Park）的玻璃園藍紫色玻璃砂田裡悉心堆積的鹽山，周圍圍繞著熱帶植物。視覺花叢（中左圖）位於法國尼奧爾。雅客‧賈維茲廣場位於美國紐約的曼哈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