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藝術蒐藏狂粉變館長，富邦美術館翁美慧：藝術是我的空氣、水和靈

富邦美術館館長翁美慧最近感到快樂與瘋狂的時候，是在台北信義區蓋了一座美術館。為了籌備開館，她連續3週每天工作到黑夜，最晚待到晚上11點半。她的先生、富邦金控董事長蔡明興等她回家吃晚飯，7點半打一通電話，8點後就放棄等待，先開飯了。蔡明興對她說：「我終於知道妳以前等我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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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近10年籌備，約3000坪、展間挑高6米的美術館終於誕生。翁美慧把過程比喻成「懷胎」，穿梭在展間，她像一位驕傲炫耀自己小孩的母親。走進羅丹的雕塑《哭喊》時，她突然半蹲，「先蹲著，再慢慢站起來（欣賞），你們有看到光打在雕塑上的不同變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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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當代藝術蒐藏狂粉、國際知名常玉藏家，她的新身分是富邦美術館館長。從18歲那年她拿積攢的零用錢買下第一張版畫開始，即便愛藝術愛了一輩子，她仍然找得到新鮮的觀看角度——永遠當作第一次。

第一次，見證畫作開箱，掛上美術館牆壁的「魔幻時刻」。開幕展之一《真實本質：羅丹與印象派時代》引進洛杉磯郡立美術館（Los Angeles County Museum of Art，簡稱LACMA）典藏精選100件，當畫作與雕塑終於抵達美術館，每開一個箱，她震撼一次。

《真實本質：羅丹與印象派時代》展覽出口處布置一隻手的雕塑，讓民眾能觸摸感受。（攝影：石吉弘）

工作人員拿著手電筒，仔細檢查莫內畫作《吉維尼的樹林中：畫架前的貝蘭榭．歐榭德與看書的蘇珊．歐榭德》在運送過程是否安好，為了投射最完美光源，調整測試懸掛畫作的細節，過程讓翁美慧感動莫名。「我得以如此親近『解剖』一幅畫，看見光影與顏料的穿透力，」她說，布展的時光，應該就是她人生的高光時刻。

「藝術是我的空氣、水和靈，是我的信仰。」翁美慧說。

富邦藝術基金會前總幹事熊傳慧透露，有一次同事們在京都出差，距離去機場搭乘返台班機還有一小時，翁美慧立刻提議，緊湊時間內，再參觀京都兩個博物館。不放過親臨現場的一分一秒，足見她對藝術的狂熱。

3樓挑高6米空間，在寸土寸金的信義區顯得大氣。（攝影：石吉弘）

對人生困惑時，她向藝術尋求解答

藝術像面鏡子映照著她。對於人生產生困惑的時候，她往蒐藏與藝術品裡找答案，嘗試解開自己心中的謎題。

童年時，她在房間牆壁掛上梵谷《星夜》的海報。多年之後，她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親見實體畫作，這一看，眼淚就掉下來了。16歲她赴美當小留學生，在異國浮沉，獨立面對生活課題。似乎跨越時空，在博物館的她置身梵谷畫筆下的星夜，共鳴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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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歲，她結婚返回台灣，在家帶小孩10年。當時同樣電機系畢業的同學在職場過得風生水起，各有成就，她沉潛當個家庭主婦，除了帶小孩，經常畫畫、拼圖、讀書和寫毛筆。

常玉的《一帆風順》療癒了她。白色的帆船航行在墨色海洋，天空卻是粉紅。她幻想自己就在這艘船上，只是常玉從中國飄往法國巴黎，她從台灣飄向自由的美國，再回流台灣，尋求安定平靜。

羅丹雕塑《哭喊》是翁美慧特別喜歡、對生活困惑時會前來欣賞與共鳴的作品。（攝影：石吉弘）

藝術是她最忠實的朋友，有時或許找不到人說話時，她向藝術訴說。「其實我是一個滿孤獨的人，我花很多時間和自己相處。」她定義孤寂，並非一個人，而是有時身處明明有一、兩百個人所在的地方，卻沒人真正了解自己的內心，那才是真正的孤單。但要了解自己都很困難，何必強求別人明瞭？「這種孤單，在藝術裡，得以滿足。」她說。

正因如此，藝術給予她能量，她不會背棄。為了辦好開幕展，她帶著同事，一起開了六次關於羅丹的讀書會。她甚至重回校園苦讀，拿到臺灣藝術大學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研究所博士。

德國藝術家托比亞斯雷貝格（Tobias Rehberger）創作的彩色雕塑，在美術館戶外展出。（攝影：石吉弘）

「她常常追根究柢尋找源頭，沒辦法被表面形式說服，」富邦人壽美術館基金會暨富邦藝術基金會董事張元茜觀察，她要親自取得證據、得到驗證及答案，才能過自己這關。

翁美慧想向世界各地博物館館長、策展人邀展與對話時，做為一位專業經理人，她心知肚明，如果沒有藝術學位，「富邦蔡太太」身分恐怕成為阻礙的標籤。「我為什麼要被貼標籤呢？」她說，「我不要對方看到我只是一個Dollar Sign（貨幣符號），我要跟他談真正的展覽內容，而非只是一場交易。」

她從不賣出自己買下的蒐藏品，「我不在乎它現在市場值多少錢？對我來說，它們都是我的Baby（寶貝）。」寶貝之一，包括常玉的《白蓮》。1995年，夫婦倆以新台幣1325萬元標下《白蓮》，成為台灣有史以來在拍場第一幅破千萬的作品，如今身價早已破億。她將畫作從私密居家空間移至公開展場，將於富邦美術館永久展出。

翁美慧蒐藏常玉1950至60年代裸女系列作品《入浴》，常玉透過極簡線條與色彩傳達勾人心弦的力量。（圖片來源：富邦美術館提供）

她以為自己很灑脫，但畫作被搬出家裡的剎那，她的眼淚不自覺落下。那一刻，直到牆面空蕩蕩，她才理解蒐藏對自己的重要性。原來，終究是割捨。

再見《白蓮》，在美術館6米挑高的3樓登場。展覽正規空間裡，光源照射下，翁美慧驚歎，怎麼那麼美啊，「像嫁女兒一樣，有一天去看她，嚇呆了，發現她是活出另一面的女人。」

藝術被她講得簡直像個有機體，「我希望它們去更好的地方，因為我知道家裡環境沒有很適合（藝術品），畢竟我不能整天住在美術館嘛。」不能住進去，但現在可以成天泡在自己的美術館，這位藝術狂，也算圓夢了。

〈翁美慧小檔案〉

出生：1961年
現職：富邦美術館館長、富邦藝術基金會執行長
學歷：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電機系學士、臺灣藝術大學藝術管理與文化政策研究所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