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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畫精細且保存不易,溫度稍有變化,就會被蟲啃食,所以邱再興特別打造了恆溫恆濕儲藏室,呵護寶貝蒐藏。(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繡畫精細且保存不易,溫度稍有變化,就會被蟲啃食,所以邱再興特別打造了恆溫恆濕儲藏室,呵護寶貝蒐藏。(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半導體先鋒邱再興與他的國寶級蒐藏,數十億價值四大名繡亞洲藏家之冠、讓林百里也羨慕

2017/06/08

  • 文字 / Xenia Chi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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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再興,人稱半導體之父,宏碁施振榮與光寶宋恭源都曾效命於他,他卻在90年初結束事業版圖,投身藝文,成立鳳甲美術館;邀請施、宋共同贊助科技藝術,比政府走得還前面。站在時代尖端的科技人,過去近30年,卻著迷於一項充滿「手工感」的嗜好——中國繡畫蒐藏,500餘幅,價值數十億元的湘、蘇、粵、蜀四大名繡,質量皆居亞洲藏家之冠,更令同樣精於蒐藏的林百里,欣羨不已。《alive》帶你走進邱再興的繡畫寶庫,聽他細數一針一線交織下的毫釐之美。

「看不到,卻能隱約感受到清晨的水氣,這種藝術表現手法非常高超。」77歲的邱再興,半瞇著眼,一臉陶醉的望著美術館的鎮館之寶——湖南湘繡的雙面繡立體屏風《荷》,邊指點我們欣賞其中的奧妙。坦白說,遠看下我還誤以為是幅運筆靈動的水墨景致,待湊近細看,才驚覺耗費數萬針刺繡層疊出的雙面繡,竟讓畫面整個立體起來,荷葉款擺彷彿觸手可及。

工藝智慧的集體展現

邱再興笑說,原本他對刺繡的認知僅止於工藝品,直到1989年,一位代理中國四大名繡朋友邀他看繡畫,才發覺好的繡畫竟能表現出平面畫作無法傳遞的美,從用色、立體感,以及絲線特有的透視與折射光等,自此開啟繡畫的蒐藏。隔年,他實地走訪蘇州刺繡博物館與刺繡研究所,深入了解刺繡的製作過程,「刺繡屬於集體創作,畫師先打底稿,再由染色師針對畫作顏色將繡線染色、配色,分線師分線,最後再交給繡師,費工耗時,往往得花上1至5年才能完成一幅作品。」因此,多數刺繡作品雖少了創作者的落款,卻是一個世代工藝智慧的集體展現。

屬國家級的蘇州刺繡博物館匯聚中國最優秀的作品,最頂尖的工藝師,創作經常做為國家致贈外賓的禮物,是研究蘇繡的重要根據地。所以當館長透露,由於政策變革,館方須自籌財源而被迫出售展品甚至大量資遣繡師的訊息時,邱再興一夜輾轉難眠,「這些都是一個時代的工藝精華,應該保存下來供後人研究之用。」隔日,他先買下其中數十幅,隨後又奔赴面臨同樣問題的湖南湘繡博物館,兩地共收了80餘幅繡畫。

邱再興1991年於蘇州蘇繡博物館,檢視繡畫名作《姑蘇繁華園》,並由蘇繡國寶級大師顧文霞(右一)親自解說。(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邱再興1991年於蘇州蘇繡博物館,檢視繡畫名作《姑蘇繁華園》,並由蘇繡國寶級大師顧文霞(右一)親自解說。(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疾速進化的黃金年代

許多專業藏家專挑老件蒐藏,邱再興則獨鍾當代作品,「我認為中國刺繡的顛峰時期大約介於1950到1990年間。」他解釋道,早年中國刺繡多以較粗的骨針與竹針為主,直到50年代才引進更細的德國鋼針,同時原本以36或24股絞成一條絲線,可再細分成五股,甚至以單絲來繡,並研發出特殊的黏法取代打結,讓兩面看起來都一樣精美,進而產生了雙面繡。此外,染色技術的進步,加上共產制度下工藝師無須擔憂生活,更能心無旁騖的練習各種技法,因而發展出許多特殊的繡法,像是得在放大鏡下進行,難度極高的「精微繡」。

雙面繡的成功,讓湖南湘繡研究所前所長黃淬峰更研發出兩面繡出完全不一樣圖案的全異繡,直到十餘年後蘇州都還無法掌握其要訣。邱再興邊說邊以讓林百里愛不釋手的雙面全異繡作品《西施》為例,告訴我們如何透過走線、蓋線,一針一蓋堆疊出濃淡暈染等各種顏色效果,「刺繡在這個時期的成長,比起科技發展可說毫不遜色。」

有人將買畫做為投資生財管道,講究快狠準,邱再興卻告訴我們蒐藏為的不是增值,而是分享。「我對藝術沒有特別研究,全憑直覺。」早年在東歐工作時壓力大,他利用午休時間跑美術館看畫紓壓,看出興趣後才買書來研究,慢慢認識東西方藝術史,建立藝術鑑賞力;加上看著共產國家人民即便在物質生活困頓下,仍保有高品質的精神生活,耳濡目染中奠定對美與藝術的追求。

90年代邱再興參訪繡師工作狀況,發現環境普遍欠佳,於是自掏腰包買了品質穩定的日光燈,讓他們免於在閃爍的燈光下工作。(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90年代邱再興參訪繡師工作狀況,發現環境普遍欠佳,於是自掏腰包買了品質穩定的日光燈,讓他們免於在閃爍的燈光下工作。(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每天欣賞就是最好利息

90年代初期邱再興結束歐洲事業回到台灣,正逢經濟狂飆期,股市站上萬點,整個社會卻顯得浮動而焦躁,「賺錢當然好,可是仔細想想,每個時代都有有錢人,但誰記得他們?反倒是許多藝術家、文學家在時代的淘洗後,益發顯得珍貴,直到今日我們都還在欣賞、閱讀他們的作品。」因此,他成立基金會,推動台灣音樂;成立鳳甲美術館成為現代藝術平台,不斷引進各種新形式的藝術展覽,像是錄像藝術、科技藝術等;蒐藏則涵蓋水墨、油畫、雕塑等當代創作,「繡畫原本只是一部分,沒想到反而成了美術館的特色蒐藏。」

不過,向來不賣畫的他,在一次手術後有了不同的思索,「我認為鳳甲最有價值的是展覽而非蒐藏。」因此,他開始計畫性的出售藏品,將所得放入信託基金,用以美術館與音樂推廣的永續經營。至於「堅持不賣」的繡畫,他自認只是暫時的守護者,未來希望交託給具有博物館經營能力的人,而非淪為私藏財產。

「我在蒐藏過程中得到很多快樂。」他說,解除壓力最好方法就是接近藝術,鼓勵大家從事藝術蒐藏,要收自己真的喜歡的,「藝術品折價機會不多,沒漲價沒關係,每天欣賞就是最好的利息。」他笑說,不要老是工作,要參與藝術活動,讓心靈清一點,工作效率也會比較高。「我可能不是最賺錢的科技人,但卻是最快樂的。」他為自己的蒐藏,下了這樣的註解。

繡畫精細且保存不易,溫度稍有變化,就會被蟲啃食,所以邱再興特別打造了恆溫恆濕儲藏室,呵護寶貝收藏。(攝影/陳鴻文)

繡畫精細且保存不易,溫度稍有變化,就會被蟲啃食,所以邱再興特別打造了恆溫恆濕儲藏室,呵護寶貝收藏。(攝影/陳鴻文)

〈邱再興小檔案〉

學歷:台灣大學電機工程學系學士、交通大學電子研究所碩士、交通大學與台南藝術大學名譽博士
經歷:1969年創立環宇電子、1990年成立「財團法人邱再興文教基金會」、第18屆台北文化獎得主
現職:邱再興文教基金會董事長

〈精彩繡畫線上看〉

《姑蘇繁華圖》 :史上最長繡卷(37×1244公分)

由宮廷畫家徐揚繪製於清乾隆24年(1759年),總長為《清明上河圖》的2倍多,亦是史上最長繡卷。由蘇繡大師顧文霞監製,混合蘇繡傳統針法與新針法,並特別製作200多種全新色彩的繡線,光底稿就動用了6名畫工,耗時1個多月,最後由14位繡娘,歷時14個月完成。因為尺幅太大,無法一次全部展開,邱再興特別在鳳甲美術館設置了電子機動與放大裝置,讓民眾可以細覽全貌。

《姑蘇繁華圖》部分。(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姑蘇繁華圖》部分。(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絲線反光營造對比

由於刺繡絲線的反光,使得橋面與建物基底處明亮起來,與水面的淺色黛青恰成對比,僅僅一個簡單白色的表現,就能看出繡娘的絕佳技術。顧文霞在回憶錄中透露,因為原圖太大,不可能像普通畫稿那樣展開來繡,所以得一段一段分開做,繡好一段先收起來,再放下一段出來繡,而且收放之間全得使用鋼製卷軸,普通木頭的強度不夠。

■人物表現同中求異

此繡畫將蘇繡「平、光、齊、勻、和、順、細、密」的特色,表現得淋漓盡致,為了繡出各種人群簇擁的情景,就使用了60多種色線色階來處理人的衣服,才足以表現出不同層次,在看似相差不大的統一色調中求變化,但又要顧慮彼此協調,和人物的多樣性,著實不簡單。

■姿態舉動鉅細靡遺

此巨幅繡畫中計有50座橋,400條船、1萬2,000人,2,140棟房。繡師先後採用10多種針法,500多種色線,表現江南的湖光山色、流水人家。船隻樓閣造型嚴謹,人物紋絲不亂,繡面平整,排針齊密,線光明麗,色澤淡雅。船上的船夫與渡客舉止生動,展示了高超的微繡技巧。

《巡邏圖》:見證歷史(64×70公分)

文革反封(建)、資(本)、修(正主義),創作題材有限,唯酷愛攝影的「四人幫」江青化名「峻嶺」的作品極受歡迎,帶動此主題的繡畫。雜草與樹林層次分明,邱再興尤其喜歡馬與紅軍傳神的表情,他說,若沒把這些文革繡畫買回來,很可能會被當局銷毀。

《巡邏圖》(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巡邏圖》(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吻》:繡出獨特光影(57×33.5公分)

90年代,繡師希望嘗試西畫中繡,取得邱再興同意後,他們開始著手繡製一系列的仿西洋大師繡畫。此作採湘繡傳統針法,草地、背景、衣紋均處理得繽紛多彩。值得一提的是,刺繡者為原本克林姆畫作中的標誌性亮金,罩上一層淺綠,呈現原作中所沒有的樸素宜人色澤,提供不同的審美體驗。

《吻》(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吻》(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荷》:營造氤氳水氣(30×134×84公分)

此雙面繡屏風為鳳甲美術館的鎮館之寶,曾奪得中國工藝美術百花獎,繡稿以工筆花鳥的形式,表現似月色又如晨曦中的荷塘。邱再興提醒我們特別注意畫面中所表現,薄薄的一層水氣,繡師以細如毫髮的平針,創造出荷花池中的朦朧境界,針痕線跡一如水波,飄蕩中趨於平緩,甚至不見蹤影,微妙細膩之境,實屬上乘。

《荷》(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荷》(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西施》:雙面顛峰之作(27×58×64公分)

此為雙面全異繡立體屏風,在一張近乎透明的紗上,以蠶絲作畫,絲絲相疊,不但能夠表現兩面完全不同的西施形象,也完全看不出線頭究竟藏在哪?是非常高明的工夫。這是由湘繡大師饒碧友獨力繡製,耗時3年以上,邱再興極愛這幅繡畫,平常不輕易拿出來,他說欣賞這幅繡畫是古典美的最高享受,連張大千筆下的仕女,也難以媲美。

《西施》(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西施》(圖片來源/鳳甲美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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