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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米族 六千年的馴鹿長征

201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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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十二月到三月,在瑞典的亞必斯科國家公園(Abisko National Park),是號稱全世界最適合欣賞北極光的地方。但過了隆冬,這裡還有著一個馴鹿的神秘旅程,瑞典薩米族馴鹿牧人每年都會循著先人數千年來走過的路,跨越瑞典北部的冰凍荒原,將薩米人與鹿群從過冬的東邊森林,帶往夏天牧草地所在的西邊高山。《孤獨星球》作者親自走了一遭,看見馴鹿業的艱辛與傳奇故事。(文‧廖為舜)

森林裡傳出叫喊聲,一輛雪車衝到結凍的湖面上,繞著森林外圍開到視線外了。名叫「納斯堤」的芬蘭拉普獵犬急著想出動,又是叫喊又是哀鳴。「啊,我哥哥來了。」萊納特‧皮堤亞抬起頭說,他正用手工雕刻的刀子切著煙燻馴鹿肉。納斯堤再也按捺不住,穿越湖面朝森林奔去。牠前方幾百公尺處冒出一群馴鹿,鹿群成一路縱隊踩著厚雪緩緩朝我們走來。

在世界遺產拉普蘭(Laponia)地區,嚴冬時節已經過去;拉普蘭位於瑞典北端,深入北極圈達四十英里,有超過三千六百平方英里的原始森林、山脈和湖泊。對萊納特而言,這一天的天氣舒適宜人。他是馴鹿牧人綿長傳承鏈中最新的一環,這條長鏈往回追溯已有近六千年歷史,而他哥哥肯尼斯是牧人領導者。他們兄弟倆與這片土地密不可分。他們的故事就是薩米人(Sami)的故事。

薩米人是薩米蘭(Sapmiland)地區的原住民,薩米蘭的區域涵蓋挪威、瑞典、芬蘭和俄羅斯北部。「每個薩米人和馴鹿都有特殊關係,很難用言語形容。」萊納特邊說邊揮手指向在湖上閒蕩的三百頭鹿。這些馴鹿過去四個月都在森林裡搜尋白樺和雲杉當食物,現在牠們離開森林往西方兩百英里外的山區出發,那裡是牠們的夏季牧草地。雌鹿將在那裡產下小鹿,雄鹿則多長些肉等著秋天被宰殺,接著,鹿群將再踏上長途旅程回到森林過冬。遷徙的過程總計約十天,途經沼澤地、森林和山區,行走的步調取決於鹿群而非牧人。「我們跟著馴鹿走──牠們自有計畫。我也有我的想法,但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們不會照我的想法進行。」萊納特解釋的同時,馴鹿以穩定的小跑出發了。

現代馴鹿畜牧業承受的財務壓力難以窮舉,如果不肯求新求變,很可能撐不過肯尼斯他兒子優瓦那一代。舉凡明令禁止宰殺自家牲畜以獲取最高利潤的歐盟法律,或是與山林管理、採礦與水力發電等產業互爭地盤,都是馴鹿業所面臨的壓力,而最大的威脅可能要數山貓、狡猾的狼獾等掠食動物。據肯尼斯說,這些掠食動物都屬於保育類,如果牠們襲擊鹿群,薩米人依法禁止獵捕牠們,而當馴鹿遭到殺害時,薩米人會得到瑞典政府發給的補償金,金額卻只有損失的一半。

我們收拾好位於史都巴的營地時,落後鹿群幾小時的路程。我們拆掉了名為「拉屋」(lavvu)的蒙古包式帳篷,那將是我們未來幾天的住所。「我們早就有語言,但沒有文字。」說故事高手萊納特說,「薩米人閱讀的方式,就是開口說話、分享故事。」薩米人的語言在形容自然世界方面是極其豐富的。你在他們的語言中找不到對應「恐怖分子」或「信用緊縮」的詞彙,卻有超過一百個詞彙能指稱雪的吸力、深度和質地,與馴鹿相關的詞也有超過五十個。

隔天傍晚,我們跨越一座山頭時被困在白茫茫的世界裡,連天和雪都分辨不出,心情隨著氣溫不斷下降。「下雪的天氣把每座山都吃掉了,可是我對它們的了解讓我閉著眼睛都能摸下山。」那天晚上肯尼斯對我們說,他攤開身體躺在牧人小屋裡的壁爐邊,房子是他父親親手建造的。萊納特贊同,「我對湖很熟,我對石頭很熟,我對小溪很熟,我對樹木很熟。這裡對我來說沒有荒野,一切都是我的花園。」我們自己也開始感受到他所說的,我們中了這片土地的魔咒,想來好笑,才不過四天前,它對我們來說還是不可親近的大怪獸。

我們最後一次跟著這隊伍走,配合鹿群穩定而緩慢的步伐。西方遠處就是代表我們旅程終點的山頭,中間隔著一片冰凍的山谷和山峰。我們佇立望著這群人與獸在這片數千年來被他們稱為家園的土地上行進,直到鹿群在珍珠色的霧靄中漸漸模糊,最後終於隱沒在純白色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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