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 Travel

建築裡的反省、傷痕、革命力

必賞作品:三個大師建築 Masterpiece

2015/10/26

LINE分享 FB分享

以德國首都之姿,站在世界舞台上,柏林當代的城市建築樣貌,是最弱,也是最強的。

弱的是,經歷帝國、納粹、共產等政治動盪,思想受壓抑箝制,柏林在地除了漢斯.夏隆(Hans Bernhard Scharoun)(見P.120~122)外,少有世界級的建築師為首都形塑德式風貌。

強的,卻是被戰爭摧毀、有如廢墟的柏林,一改前態,以最自由包容的氣氛,配上最優秀扎實的工程團隊,當代建築師從以玻璃結構聞名的貝聿銘(Ieoh Ming Pei)、英國國寶佛斯特(Norman Robert Foster)、到當今最紅的女建築師札哈.哈蒂(Zaha Hadid)⋯⋯,全都來到柏林。沒有一個城市能像它這麼奢侈。

誇張一點的說,要稱得上是世界建築大師,一定在柏林要有代表作。

大師表現的手法有很多種,但這個城市感染他們的共同關鍵字,是反省。柏林是全世界最能透過建築反省歷史、反省人類命運的城市。

曾經最專制、最囂張,也最單一價值觀的柏林,成為最現代、最開放、最敢認錯者。

以下是三座世紀大作,也是反省建築的代表作:

專制政治反省

綠建築典範─德國國會大廈

一九九九年,搶在英國倫敦代表作的千禧橋落成啟用之前,英國爵士諾曼.佛斯特(Norman Robert Foster,1935 -)為柏林修復了最具意義的風景,國會大廈。

德國國會大廈,是柏林亂世命運的縮影。一九一八年人民在這裡推翻帝制;但一九三三年旋因這裡遭縱火,助長納粹全面掌政;一九四五年蘇聯紅軍把紅旗插在這裡,宣告共產制度;直到一九九九年,將近百年紛亂後,聯邦議會重新在這裡民主議政。

一度被焚毀、炸成廢墟的屋頂,佛斯特用鋼骨玻璃,重現百年前的圓拱。遊客可由兩道鑲於球體內緣的螺旋步道,走上這顆眩目的半圓球,外眺柏林。

但最具深意的並非天空走道,是中央的大漏斗,和其下全透明的玻璃屋頂。玻璃屋頂有什麼稀奇?下方,正是議會廳。這意味著議會裡一舉一動清楚無所遁形的對外開放,而這也正象徵著德國人對歷史的反省─光明政治。

透明屋頂還有另一層環保科技上的先進意涵。漏斗上三百六十片活動鏡面,能將陽光折射進入議會廳。但當太刺眼、太高溫時,能透過電子控制,轉換鏡面角度,回擋光線,多餘熱氣通過漏斗,從上方圓孔排除。加上議會屋頂的太陽能電池等節能設備,整座建築的二氧化碳製造量每年可以減少一千噸。同時具有政治反省哲學,亦為綠建築典範,是世界史上唯一僅有的獨特設計。

社會主義的革命

全球最簡約的建築─新國家藝廊

在以往,冠上國家兩字的建築物,絕對是富麗堂皇、裝飾繁複;以宗教考量為前提的時代,為了表達對上帝的尊崇,尖頂是少不了的。密斯.凡德羅(Ludwig Mies van der Rohe,1886~1969)在柏林所建的新國家藝廊,卻只僅有厚厚一層的平頂,八支鋼柱,此外全無,彷彿未完成的鋼筋坯體。成為世界上最簡約建築。

他用這座建築,推翻君主的社會結構,將現代兩字,穩穩的站在廣場上。

從技術上來看,鋼頂重重壓下來,四角卻沒有角柱,各面僅僅以兩支鋼柱分擔中心與角落的力道,讓厚頂彷彿浮起來。沒有一根線條能被再簡化,的確令人嘆為觀止。但更令人崇拜的,是他採取這種高難度簡化形式背後的想法。他所用的尺度和比例,不難令人回想起希臘羅馬時代、以人為中心的幾何形式。國家建築一定要用尖頂和裝飾向神或皇帝致敬的觀念,已經被他遠遠拋在腦後了。

平的頂,象徵一種重新以人為本的平等,這是座不屬於帝王,每個人都能來的藝廊。在一九六○年代落成,總結了風起雲湧的社會主義。

我特別喜歡這棟四周全是玻璃的藝廊裡,一樓的光線。少了厚重的牆,自然光打在到訪時正好展出的雕像上,衣服皺摺都栩栩如生。視線穿過玻璃,有時雕像還和藝廊外面的老教堂輝映,像在一個平原上欣賞作品,舒服無拘束感。

傷痕的保存

最真實的體驗型空間─猶太博物館

這是紀念館的極致。歷史從來不曾過去,無時無刻,只要走進猶太博物館,不必閱讀任何文字、瀏覽任何圖片,當年猶太民族受迫害的感覺,在這裡,你用自己的身體經歷。現正主導美國紐約雙子星紀念中心的丹尼爾‧李伯斯金(Daniel Libeskind,1946~),正是猶太裔的波蘭人,擅長體驗型的「虛空間」。

二○○一年,猶太博物館剛開放,和所有博物館都不同,一開始裡面甚至什麼展品都沒有,僅僅是空的空間,當年便吸引了三十五萬人參觀。

到底在參觀什麼?像被亂刀劈過的建築外觀,沒有門。通過狹窄的地道前往,冷冽單調的照明,已經像被別人揪住領口般難以呼吸。整片空間支離破碎,花園甚至地面傾斜。你頭暈,失去方向感,不知道哪裡有路。穿過一條側廊,被頂上壓迫感很重的不規則水泥塊鎮著,走到盡頭才發現沒有路。轉入高塔,裡面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線來自高處的裂縫,但幾乎看不清楚。

身旁參觀者哀叫著逃出,但另一旁的過道裡,地面是一張張鋼製的臉孔作品「落葉」,唯一通過的方法便是狠心踩在它們有眼有嘴的臉上,讓它們發出鏗鏗聲的走過。極度抽象,卻又那麼寫實的迫害體驗。

李伯斯金不寫上任何一段話,不放任何一張絕望臉孔的照片,但捕捉到每個人心底的恐懼。這是讓每個不曾體驗過那段真實歷史的人,也會打從心底重新反省的經歷。

關於這篇文章

發表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