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sson21　賺不賺非關好壞

蔡康永（以下簡稱「蔡」）： 我家有一天來了一個上市公司的老闆，這個人的財富絕對是全台前一百名之類的。他看到我家牆壁上的畫，居然問，「你的畫是哪裡來的？」我說是買的，他很吃驚。

竟然很多人不知道，其實藝術品可以買賣，他們覺得畫就是在美術館掛的，如果連這位企業家都這麼想，那一定有很多人從來沒有想過（藝術投資）這件事…。

陳冠宇（以下簡稱「陳」）：（笑）我知道畫是可以買賣的這件事，還是我在波特蘭念書，逛畫廊時，聽到有人在旁邊議價才知道的……。我一直以為在逛畫廊是在逛美術館。

蔡：我從小就知道了，我還知道畫可以抵債呢。我小時候曾經看過打麻將打輸的書法家，用手指頭寫了一幅對聯塞給我爸爸，麻將錢就不要付了（哈哈）。

我們做了這麼多節目，常聽到小女生說生日的時候，她們的男朋友送一個五萬元的包；五萬元可以買村上隆（日本藝術家）的版畫耶，怎麼可能你買得起名牌包，可是買不起一張版畫呢？此時此刻，台灣早已經不是一個只講溫飽的時代，如果說facebook「開心農場」可以解除某些人的寂寞，那藝術品也可以。

我覺得藝術品攜帶著藝術家的力量，他們不但透過作品給你力量，也透過他們人生種種作為給你力量。就像我讀村上隆那本《藝術創業論》，感受到他必須向整個日本傳統藝術圈宣戰，那種孤軍奮鬥的心情，這引起我的共鳴。

我不知道女生在買LV包的時候，到底是什麼心情，難道LV有給他們力量嗎？如果有的話，那這個就很好。

的確，買畫比較不好炫耀，如果你是那個路數，那就另當別論。

你說我買藝術品有多理性？真的沒有，就是說，沒有共鳴的話我不買，就跟女性進鞋店，有跟她有共鳴的鞋，也有沒有共鳴的鞋一樣。

我很鴕鳥的依循《投資者的告白》那一本書作者說的，他一輩子一百個投資裡，只有五十一個對，四十九個錯，他就覺得他賺到了。我在藝術投資上有時是過於熱情的，買了很多自以為是，但是賣不掉的東西。

但對我來說，如果你花過錢在買車、買表、買包包，那我就覺得你也可以考慮藝術，因為二十萬元一個的包包，在我眼裡看起來，就是不會比我亂買一幅畫來得有道理。

陳：我有非理性購買，但一樣我很清楚，某個價位之上來說那就是投資，那投資就be serious（認真看待），研究這藝術家的展覽紀錄，他的代理畫廊是誰？他的美術定位是什麼？你買藝術品，常常十件裡，可能五、六件，未來一毛錢也換不到。如果你要把它當作投資，那就真的要跟作其他投資一樣，付出心力、做功課。

一樣是買藝術品，我把投資跟消費分很清楚，這是兩件事，最大原則用價位來分；非理性購買在它金額上面，對我來講並不構成負擔。

可是，我可能以前講過，藝術品並不是必要的投資，除非你愛藝術，不要投資。

（話說回來），對藝術的愛好是可以培養的，其實就像買股票一樣。我在念高中的時候，買了第一張股票，從此每天看財經報導；很可能，你買了第一藝術品之後，也許開始有點期待，懵懂進入這個領域，也許你就會發現樂趣。

我第一次看到張曉剛的畫，是九○年代末期，在香港，那幅畫是三個人穿著軍服，文化大革命的背景，我看到之後，所有讀過的相關的歷史記憶，透過眼睛，傳到腦袋，通通跑出來。沒想到一張畫給我這麼多的憧憬。

蔡：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電影《英倫情人》（English Patient）裡面，那個印度軍人帶他女朋友去教堂裡面看壁畫，用繩子圍在她腰上，把她高高吊在空中，手上拿著火把靠近壁畫。

你不能像那些羅浮宮裡面疲憊觀光客一樣，走到腿要斷掉，然後小孩在哭，你站在蒙娜麗莎微笑前面，認為你能夠被藝術品打動……，那是做不到的事。

我在家裡有時會把燈關掉，透過燭火來看畫。靠近藝術，有各種你可以發展的方式，你可以製造你跟藝術品的親密關係。

我從來不曾被那些震驚世界的藝術品打動，我被打動的經驗都是很私人的；有一次，誠品畫廊進來了一批攝影作品，每一張攝影作品都跟比真人再高一倍，每張裡面都拍一個路人，整個展覽空間是黑色的，沒有聲音，那是我看過最棒的展覽之一，而我卻根本不記得那個藝術家叫什麼名字。

不過，我們最感動的藝術家，結果我們都沒有買（哈哈……）

陳：買畫是要有緣分的。

蔡：有的是不好買，我經常感動的是video（影像）的東西，我上次在上海看到宮島達男（Tatsuo Miyajima）的作品，是一張桌面，電腦投資出很多阿拉伯數字，在桌面漂浮著，我對著那張桌子發呆了十幾分鐘，但我也沒買；李明維用彩色的砂堆出「壇城（Mandala）」，我也很喜歡，但也沒辦法買……。

就人生的緣分，就像你最愛的女人，往往不是你娶的女人。（笑）

這個專欄的目的就是要告訴大家，藝術投資不是都能賺錢的。第一，藝術品賺不賺錢，未必與藝術品的好壞有關；第二，不管賺不賺錢，好藝術依舊是好藝術，壞藝術依舊是壞藝術。

※編輯台報告：「藝術投資X檔案」專欄將於本期結束，感謝讀者長期以來的支持。

小檔案_蔡康永

知名電視節目主持人、作家。買畫經歷超過10年，有時任性，有時理性；有時眼光不錯，有時鬼迷心竅。 喜歡當代藝術的叛逆、搞笑、性感、猥褻。如果能既有趣，又證明自己的眼光，買藝術就會很有意思。

小檔案_陳冠宇

藝術經紀人，曾任職於投資銀行及上市公司財務長，以J. Chen之名活躍於國際藝術交易圈。 蒐藏經歷超過10年，客戶包括多家上市公司老闆、明星，如：張小燕、林志玲，及作家侯文詠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