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萬片手繪瓷磚打造藍色花園

隔著一座噴泉公園和聖索菲亞大教堂面對面的藍色清真寺，是伊堡最有名的清真寺，估計每年遊客超過兩百萬人。

「天堂」，阿拉伯文原意是「花園」，而藍色清真寺就是用二萬一千零四十三片Iznik藍色手繪瓷磚打造的、一個如夢似幻的瑰麗花園。

藍色是自然界最少出現、也最神秘幽微的顏色；當一整片靛藍化為光影，光中閃動著由珊瑚紅、松綠、土耳其藍、純白等色構成的鬱金香、石榴、玫瑰、柏樹、流水等紋飾，襯托著大殿圓頂及層層拱頂構築的幾何結構，又壯麗又繽紛，幾乎讓人沒辦法聚焦。

如果說它是天堂，這天堂也未免太熱情了點。

不僅熱情，還很昂貴。不過一年前，倫敦拍賣會上，兩只Iznik瓷磚花瓶，以七十四萬八千五百英鎊（約合新台幣三千七百萬元）的價格拍出，連伊斯坦堡人都嚇了一跳。

「現在燒不出來了！」寺裡的嚮導告訴我們，包括釉料和天然顏料，部分配方已失傳，只能改用化學顏料燒製，光澤沒辦法那樣溫潤自然。

也因為瓷磚名貴，有些觀光客居然會趁著上二樓（女信徒參拜區）參觀時，順手牽羊鑿走瓷磚，因此原本最精彩、牆面鋪滿瓷磚的二樓已對外封閉，大批觀光客只能沿著放置鞋子的寬闊廊道，從右至左直線通行，既不准進入中央祈禱區，也不能繞行或上樓，說起來也滿委屈的。

有關這座名寺的起造，其實有著一些曲折。

藍色清真寺，原名「蘇丹艾哈邁德清真寺」（Sultan Ahmet Camii）。艾哈邁德一世不像他的高祖父蘇萊曼大帝那樣戰功彪炳，相反的，在一六○六年對波斯的戰役失利後，為了挽回民間聲望，才有了建寺的念頭。

在以往，歷屆蘇丹建清真寺，都是拿戰利品來負擔建造費用，但艾哈邁德沒有戰功，只能動用國庫的錢，讓教長們很憤怒。

因為經費拮据，艾哈邁德規定，購買Iznik瓷磚的單價是固定的，但物價卻不斷飛漲。結果就是，這些瓷磚的品質越來越差，加上四百多年來耗損無數，在帝國榮光不再下，只好又換成更廉價的仿製瓷磚。

這一次alive團隊有幸登上二樓，親手撫摸、細看那整面整面不同圖案的Iznik花牆，有讚嘆也有疼惜，因為花牆上的一片片瓷磚拼貼處，都有一些錯位、不吻合；同一面牆上，瓷磚的底色也深深淺淺不下十多種，歲月滄桑，就反映在這些舊去新來、補綴變遷裡了。

六座宣禮塔搶走聖地風采

關於藍色清真寺建造的第二項爭議是，此寺快落成前，才發現它居然有六座宣禮塔，又引發各方撻伐。

因為，依伊斯蘭規訓，只有聖地麥加的卡巴聖殿（Ka’aba in Mecca）才有資格擁有六座宣禮塔，而奧斯曼帝國雖然在一五一七年就征服了阿拉伯，把兩大聖地「麥加」（先知穆罕默德出生地）和「麥地加」（穆罕默德統治地）都納入版圖，但伊斯坦堡畢竟不是聖地，艾哈邁德也不是穆罕默德，怎麼能建造擁有六座宣禮塔的清真寺？

面對僭越冒犯的指控，艾哈邁德堅稱是誤會一場，因為首席建築師Aga把他的指令「打造純金的吧！」聽成了「打造六座吧！」（在土文中，「金」和「六」音很接近）。為了表示誠意，他趕快敬獻了一座宣禮塔給麥加，於是，麥加的卡巴聖殿有了七座宣禮塔，比藍色清真寺多一座，雙方皆大歡喜，堪稱史上最聰明的一次外交斡旋！

在歐洲，教堂的雕刻和壁畫總是很寫實，人物表情鮮活、肌肉僨張，然而，在象徵天堂的清真寺裡，人間的苦痛掙扎都被摒棄遺忘，一切以抽象唯美來表現，而在藝術上主要是三種方式：黑底金字的阿拉伯書法、由建築結構形成的多層次幾何圖形，以及連綿不盡的花草圖案（也稱為阿拉伯式花草，Arabesque）。

Iznik瓷磚上的花草圖案，都是高度象徵性而且「刻板化」的，玫瑰不是世上的玫瑰，蓮花不是世上的蓮花，還有一些「合成花」如Hatayi，它們只在夢中出現，不墮入世俗窠臼，也不沾染世間的污濁。

這些圖案要表現的是「endless」，它告訴世人：萬事萬物都緊密相依，在真主阿拉創造的宇宙秩序裡，無限延展，生生不息。

所有瓷磚上圖案都經數學計算

因此，所有的花草圖案都依著數學的精密計算一再重複，沒有炫耀個人創意的「出格」或突變，也沒有剛硬的直角，全都是溫柔的曲線彼此交纏、烘托、包覆、翻滾，直到畫面邊緣還沒有結束。

如把焦點拉近，你會發現，看一個圖案就等於看完全部圖案；但放遠看去，又會覺得，即使看完了全部圖案，還是有無窮無盡的圖案等在前面，永遠看不完。或許就像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說的，「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也像禪宗六祖壇經說的，「一即一切，一切即一」。靜觀滿面花牆，我們的敬畏之心油然生起。

在二樓寬敞的祈禱區裡，還有一格格突出的木窗格，女信徒可以隨手捧起一本古蘭經，「窩」進窗格，沐浴在暖陽裡，讀經，或是想想女兒家的心事。地毯上色彩斑斕的念珠串、木門上源自以色列「六芒星」的八角圖案，都讓人看了歡喜、平靜。

二○○六年，教宗本篤十六世訪問伊斯坦堡，成為歷史上第二位到穆斯林國度進行禮拜的教宗。他在參訪聖索菲亞教堂博物館後，又來到對面的藍色清真寺，引起信眾的很大回響。

據報導，那天本篤十六世像穆斯林一樣，脫掉鞋子，進入聖殿，面向聖地麥加的方向，雙手抱胸，閉上雙眼，以穆斯林祈禱的姿態進行默禱。那靜靜的兩分鐘，代表的信望愛和化解歧見的渴盼，令許多守在電視機前的信徒屏息落淚。

這種舉動，也是對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長久以來，對宗教與族裔文化採取包容開放傳統的一種肯定。這幾年，繼中東之後，北非也陷入烽火之中，土耳其幾乎成為伊斯蘭世界的「化外之地」。今天，在燦爛秋陽裡，走過聖索菲亞和藍色清真寺，我們也虔誠祝禱，讓這些美麗聖殿永遠閃耀，時時提醒我們天堂的存在吧。

小檔案_Sultan Ahmet Cami（Blue Mosque）

地址：Sultanahmet Cami, 34122 Sultanahmet, Fatih
電話：+90-212-518-13-19
時間：每日0900到日落（星期五午禱2小時禁止參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