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新星的奇幻珠寶畫

凡登（Vendome）、伯瓊（Boucheron）等這些骨董時尚珠寶別針，不別在晚宴禮服襟上，卻將它鑲在畫上；情緒飽滿的筆觸，從它背後蔓延開來，複雜的圖騰，構成不合理卻又熟悉的情境，勾起好像曾在夢中見過的景色……。

這是正在誠品畫廊展出，魅惑力十足的「畫」展。將骨董時尚珠寶和細密針筆畫結合（近似簽字筆的針筆，是種製圖工具，可畫出極細膩線條），是藝術家何思芃的創舉。原本平行不相干的兩種媒材，意外在奔放的想像力上，有絕佳的契合感，甚至聯手如漣漪般的引發人無限聯想，掀起你內心的潛意識。

骨董時尚珠寶（Vintage Costume Jewelry）是可可‧香奈兒那時代，為了豐富多樣的晚宴聚會，設計師替當時有魅力、有想法的女性們，用類近珠寶卻較不貴重的材質，像是半寶石、樹脂或琉璃等，設計出風格大膽、有個性的飾品。百年後的今天，因為獨特，它們身價非凡，有的甚至花百萬元也買不到。

「他們（當時設計師）太有梗了，好像都沒有老闆的啊！」蒐集骨董時尚珠寶近二十年，質與量都堪稱國內首屈一指的何思芃，開朗的大笑，攤出近千件蒐藏品的其中幾件。「妳看，怎麼會有人想到要這樣設計別針啦！」一枚土耳其藍的細密串珠，漩渦狀盤成一顆巨大、有如輪盤的……不知該當成頭飾或紙鎮的磅礡「巨」作；一枚用白色仿珍珠，呈現出浴長髮美女身上的泡沫；另一枚則是故意做成表情尷尬的提琴手。這一個個骨董時尚珠寶，都是她十六歲開始，在倫敦求學時從當地或巴黎的跳蚤市場中，慢慢蒐集來的。

何思芃的骨董時尚珠寶藏品，其魅力不在於多麼細膩婉約，卻都帶著一股不按牌理出牌的設計邏輯。奔放、亮眼，個性強烈到與古怪幾乎是一線之隔。會將它們入畫，其實是個偶然。某夜，她把一只別針，擱在檯燈旁的紙上。光線斜照，別針下的陰影立體，每一道闃暗好像都在蠢蠢欲動，擺弄著姿態召喚她，讓她想立刻描下蠢動的黑線條。那就是她第一張骨董時尚珠寶與針筆畫結合的作品。聽起來好像驚異故事，或像動畫電影《小飛象》的主角喝醉後出現的幻覺一樣。的確，風格大膽的骨董時尚珠寶，就是勾動何思芃藝術創作的靈感謬思。

一開始，她只是挑選帶給她特殊感受的別針，在它旁邊信手勾勒圖騰，組織華麗的背景。但漸漸的，如同小飛象的幻覺，白日夢般的聯想，或是更直覺的念頭，開始像泡泡「啵啵啵！」的自動冒出。像是那只土耳其藍串珠輪盤，扭曲擁擠的線條，讓她聯想到一盤義大利麵，她便在旁邊畫上與章魚腳糾纏的義大利麵，令人會心莞爾；由許多圈半圓形所組成的立體別針，她天馬行空的增加線條，將它描繪成一輛變形中的南瓜馬車；而吐著舌頭的華麗壁虎飾品，她更是無來由的搭配上一張大嘴，喉嚨深處則是一座森林……。

雖然邏輯越來越不連貫，情節也越來越不相干，但卻能讓潛意識相通的人，好像很能感受義大利麵扭曲的掙扎、壁虎嚷著想要自由的渴望。想像力源源不絕的，從這些古老卻很有活力的百年飾品中冒出來，在她筆下。

三年前，她以這些作品辦過個展《華麗的殘影》。那時她在藝術圈沒沒無名，卻能讓當時高雄「新思惟人文空間」顧問曾學彥感到驚豔，「非常奔放！」然後馬上希望為她辦個展。原因不是因為針筆畫與珠寶結合的噱頭，而是因為看到何思芃一本小畫本裡的不可思議。

何思芃在四年前，曾遭遇人生的一段低潮，當時，骨董時尚珠寶就像是她最親近的朋友。那些線條、圖騰、異材質連接的邏輯，各種跳躍元素，很自然的被吸收融合，順理成章的流入她的針筆筆尖。她的情緒洋洋灑灑，不打草稿的直接宣洩在那本三十二開的小本子上，氣氛十分奇幻。

其中一頁，她形容漂浮著許多嘔吐物的，是看完沙特存在主義的書之後畫下的，而我則聯想起自己鑽到土裡許多許多洞的某個夢境。一頁，四散著面具，則是一晚飯局上，與一群不相熟的人們一起醉倒後的感覺，看似熱鬧，我卻有種冷漠甚至驚悚感，莫非她反映了我對陌生晚宴的內心恐懼？

它們都不是優美的風景畫，或多麼細緻的人物畫，畫面中奇妙的組合卻令人好奇、驚喜，想要一探究竟，最後，被她勾起很個人的情緒。不禁令人聯想到，把時鐘畫得軟趴趴掛在樹上、把睫毛與鼻子湊起來卻像馬的超現實主義大師—達利。「達利是我的神啊，」爽朗的何思芃開玩笑說，「我去他家做女傭都開心！」

「很有意思！不是毫無思想的塗鴉。」曾學彥說，每幅小小一張，都充滿空間感和個人情緒，一小塊、一小塊不同的圖騰構成，都不太是常見的生活片段，而有種時尚的想像力，創意和她的蒐藏品不謀而合。他才鼓勵她，繼續朝著把珠寶與畫結合的奇幻路線走。

畫面組成好像沒什麼道理，卻也因此不用轉換，能與觀畫者的直覺互相溝通。曾有婦人看過她那段低潮時期的畫作後，會心的對她說：「妳一定受過很大的創傷。」何思芃或許不是筆工最厲害的藝術家，但我卻喜歡她畫中真誠的情緒。一筆下去，不經矯正修飾，直接、大膽、真實，就和她的人一樣。

第一次見到她的人，可能覺得她很酷，和她獨特的珠寶蒐藏異曲同工。她的工作室中，到處是奇妙的玩偶頭、骷髏、眼睛寫實版畫、蜥蜴與面無表情的半身像。她刺了一臂膀的紅色剪紙刺青。說是古怪嗎？但和她聊起天來，能感受到她的友善與溫暖，話匣子一打開，不去咖啡店坐一下就聊不完的個性，我會說她就像個孩子般天真，對所有神秘事物好奇，有顆敏感又不受世俗既成價值觀約束的童心。所以人家說，妳怎麼蒐集那個大腦模型，好噁。她會說，哪會啊？那蜿蜒曲折的線條，簡直是Amazing！經她一說，我也這麼覺得。

於是在這次展出的作品中，她畫了一隻手，拈著頭骨裡長出的香菇，我會覺得，好奇幻，打開了我某種曾被閉塞的想像力。相連的頭與骷髏，鼻息吐出月的圓缺變幻，細節層次一連疊的細密豐富，好像能跟著她探索各式各樣神秘符號，所給人最原始的感受。

你要不要試試看，站在她的畫作前，看珠寶的狂想、筆鋒的細節，會勾起你什麼樣的白日夢境？

【延伸閱讀】何思芃個展 展期：2015/4/11～5/3 地點：台北市信義區松高路11號5樓（誠品畫廊） 時間：週二至週日1100～1900

小檔案_何思芃

出生：1979年
學歷：英國Camberwell College of Art
經歷：臺北人Café《前一個世紀的古美學：古本．古裂．古珠寶》、高雄「新思惟人文空間」《華麗的殘影─何思芃骨董珠寶繪畫創作展》、誠品敦南店藝文空間《闇流—何思芃骨董珠寶繪畫創作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