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

台灣的哈日族夢寐以求的越光米，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稀奇啦。四十多年前，由福井縣農業試驗場培育成功之後，越光米陸續被引進其他三十八個縣分栽植，目前，這個品種的總耕作面積已經高居日本全國第一位。

讓日本人真心渴慕的，其實是專指新潟縣魚沼郡所產、十幾年未曾間斷地被評選為「特A」的頂級越光米。東京穀物大批發商的友人告訴我，魚沼郡四個町的年產量大約四十萬噸。然而，流通市面、包裝袋大剌剌印著魚沼產的幾乎達十倍。嘿嘿，什麼時候自誇謹守商道的日本人也為錢開始做假了？

絕大部分的魚沼農家或共同組織，都是採取和買主事先簽訂買賣契約的交易方式。萬一收成不如預期，為了避免違約，居然有農民向東京大米商調貨充數，逆向回流。我公司諢名「東京稻田」就是這麼來的，友人得意的敘述。

同樣系出名門，售價卻是近親兩倍的魚沼越光米，天然環境得天獨厚。冬季，經常累積超過四公尺的豪雪，雖然造成居民生活的困擾，卻正好讓土地充分休養。夏日，白晝炎熱悶溼，午後常有的雷陣雨既壓低氣溫又沖掉害蟲，夜間更陡降十度以上。地理方面，源自高山的冷冽清澈雪水灌溉肥沃的盆地，也孕育強健的稻禾。粒粒飽滿、潔白剔透、香甜有勁的爆紅名米，原來集所有上天的寵愛於一身！

長期配種，日本名米多為混血兒

財團法人日本穀物協會，每年以六個項目——外觀、香氣、味道、黏性、硬度、綜合判斷做評比，同樣獲得「特A」的，還有其他十幾個品種。各地農民致力改良，使稻米彷如精雕細琢工藝品的傻勁傳承，年代久遠。兩千年前，「瑞穗之國」的日本庶民，於秋收時節到伊勢神宮參拜時，就有奉獻第一束新穀（初穗）的祭祀儀式。若發現較強健的優良品種，則託付給旅人帶往各地栽種推廣。今天，較常現身餐桌的諸多「名米族」，幾乎都屬雜交成功的混血兒。

娶老婆越來越難的日本農民，轉而對稻作付出真情無怨無悔，有一陣子，因工作關係我經常深入新潟的鄉間，結識一位木訥素樸的摯友。陪他佇立在萬頃金黃波浪中閒聊才頓悟，水稻竟是那麼敏銳纖細的作物。即便相鄰的兩畝田地，只因背山和面山所導致的日照時間差——早晚以及長短，或因灌溉的水源、種植密度不同，長出的稻米即有差異。「稻子開小白花後短短的兩小時即枯萎，遇寒冷或久雨則無法成穗。」他憐惜的摘下一束稻穗，放在掌心教我：「本來該有十到十一分枝，若逢天候不順就變短、減少或不結穀粒。經驗很準，少一分枝的話，當年產量必降低一○％。」

怯怯接過稻穗，我想起他父親的故事。昭和三十（一九五五）年代之前，日本的稻米產量仍少，是尋常百姓捨不得吃的珍饈。況且，經歷第二次世界大戰，糧食極度缺乏，捱餓成為每個人最刻骨銘心的經驗。營養不良又臥病在床的友人父親，某天忽然要求再看一眼裝米的竹筒。聽見搖動時唏唏沙沙的熟悉聲響，他眼睛睜得圓大閃閃發亮，興奮低語：「啊啊，米的聲音……」隨即含笑而終。

禾加口為「和」，日本果然是以稻禾為主食的大和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