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畫擺廁所的大家庭美學

藝術家張永村和龍君兒是相識相交二十六年的老友，但當張永村看到自己的作品被龍君兒擺在浴室和廁所牆上，到底有什麼反應？

張永村先是半開玩笑的說，自己的作品在龍君兒的民宿被「分屍」（指散落各個房間）了，卻也很豁達的引達達主義先鋒藝術家杜象（Marcel　Duchamp）的話：藝術家只能決定原創概念，不能決定別人怎麼擺放你的藝術品！

杜象是二十世紀初驚世駭俗的藝術家，曾經將小便盆搬到畫展現場、在蒙娜麗莎嘴上畫鬍子，他認為，藝術品由創作者和觀賞者兩方面決定，而且，觀賞者和創作者一樣重要。

套用杜象的論點，在龍君兒的民宿裡，龍君兒其實是決定張永村作品形式的另一個「作者」。

十二月十三日，我們特別邀龍君兒和張永村，進行一場「藝術品如何融入生活空間」的對談，要兩位個性天馬行空的藝術家聚焦在一個主題，真是不容易！但我們也聽到很有意思的對話。以下是對談摘要：

《生活專刊》問（以下簡稱問）：龍君兒其實過去就常將她的個人空間與藝術品結合，這次把藝術家作品放在民宿裡，想法及做法，和過去有什麼不同？

龍君兒答（以下簡稱龍）：以前我以辦展覽的方式，讓藝術作品走入人群。這一次是更突破，將藝術品結合到日常生活空間。我的想法很隨機，空間中隨時可以有藝術產生。

張永村答（以下簡稱張）：龍君兒喜歡藝術，又是巨蟹座，而且有五個巨蟹（編按：指十二個星曜中，有五個在巨蟹），家庭是她的最愛。

所以，我建議她做「家庭空間美學」，她對布置家裡的廚房、廁所、房間等空間很有天分。像她現在將藝術品和民宿結合，當幾個住在這裡的家庭同聚在客廳裡，藝術作品就可以提供一種氣氛，讓大家去討論。這就是「大家庭美學」。

問：哪些作品要掛在哪個空間，龍君兒是怎麼做出決定的？

龍：我每次一個空間都要走好幾十次，才做決定的。以前我的家不用張永村的作品，是因為我覺得不適合那氣氛（編按：龍君兒的餐廳空間布置走溫馨路線），張永村的作品很多元、豐富，必須要有簡潔乾淨的背景，改裝成民宿後，就有這樣的背景，才將他的作品帶進來。

像萊特房的簡潔線條，就放「變化裝置」系列（將幾個水墨暈染的長宣紙捲成一個個長捲軸，排列成圖案後，外面加上透明壓克力）；純白、很多曲線的希臘房，就用他的「天‧地‧線」（畫面以綠色平原、天、地，一條條直線構成），感覺較溫暖；另外他有個以中國易經的八卦為創作概念的「陰陽」系列，我一看就覺得適合東方那個房間。

問：好像只有溫馨風格的阿米須（Amish）房，沒擺放張永村的作品。

龍：對，因為不適合。

問：聽說張老師住進萊特房時說：我在美術館展出的作品，現在被掛在浴室裡？

張：我的作品真的大部分都在美術館裡，但在她家，她用她的方式詮釋我的作品，我也就隨興。

問：你對龍君兒的詮釋，滿意嗎？

張：不是完全的滿意。像我的「鬥畫」系列，創作主題是劉邦在垓下圍項羽，共有二十一幅。兩幅「項羽」在我這裡，龍君兒拿走的是「劉邦」，有十九幅，裡面有的畫將軍，有的畫小兵，但她分開來掛，劉邦的軍隊就被打散了！

問：所以，龍君兒其實是純粹從作品的顏色、構圖、氣氛，是否和她的空間能搭配，而決定將畫掛在哪裡。

龍：我還把其中一幅鬥畫移到廚房裡，因為我覺得那個色彩和那面牆（白牆和藍色拼貼磁），可以產生互動。

而且，鬥畫是有角的，我會透過反打光、斜打光，把那個戲劇效果特別凸顯出來。（手工釘製房掛的鬥畫就是這樣處理）。

問：另外，以一個旁觀者，我們都不免擔心有些作品被擺進浴室裡會受潮、發生變化，張老師會不會不放心？

張：就像杜象所說的，藝術家只決定原創，不能決定人家怎麼用你的藝術品。這一系作品叫「變化裝置」，本來，什麼事都會變。

龍：（笑）張永村不是說「存在即變化」，發生變化也是作品的一部分。搞不好有一天，我將萊特房浴室的衛生紙也用墨水點上黑點，和你作品互相呼應！

張：（一本正經）衛生紙點上墨水會皺掉！

龍：開玩笑的，怎麼那麼沒幽默感！

張：（看起來仍一本正經）還有，客人用這衛生紙擦屁股，會越擦越髒！

問：張老師很早就做社區營造和社區藝術，一直主張藝術應落入常民生活中，所以不難想見，你能接受龍君兒將你的作品放進很多本來想不到的空間裡。

張：（如數家珍的說）我從一九八七到一九九一年在台北花園新城、一九九二到一九九七年到台中理想國，接著到桃園大溪頭寮社區直到二○○一年，都是提倡社區美學，社區就是你的生活空間，社區不美，人活著有什麼意思？

問：另外，你們擔不擔心民宿裡放這麼多真蹟藝術品，可能會被偷？

龍：我從不擔心這問題，有一天被偷了，代表這作品很紅！

張：我呢，是要信任朋友，就信任到底！

*龍君兒

年齡：1951年生

學歷：國立藝專肄業

經歷：主演過上百部武俠片及多齣連續劇，曾獲兩次金鐘獎提名，1993年起隱居金瓜石山上創作，並曾開設法式創意料理餐廳

*張永村

年齡：1957年生

學歷：師大美術系畢

經歷：25歲即在台北春之藝廊舉辦第一次個展，成名甚早，作品曾獲北美館、日本天皇及日本原美術館收藏。創作形式相當多元，從平面繪畫到裝置藝術、行動藝術，並早在1987年即結合社區營造與藝術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