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功夫深廢材變奇珍

對於一台不能聽的收音機、一截莫以名狀的排油煙管、一片骯髒汽車散熱器、一個老舊平底鍋與電火鍋底座，再加上兩條鬆垮垮的洗衣機排水管與汽車避震器彈簧，你會有什麼想法？

如果有人能夠將這堆回收資源，變成一具可愛的機器人，你是否會和我一樣大呼：太神奇啦！

這具取名為怪老子的機器人，是素人畫家吳木生的第一件再生藝術創作。今年芳齡80的他，擅長為失去實用價值的破銅爛鐵，找到第二春。有時是充滿創意的藝術作品；有時又變成了花園裡的巧心設計。這些再生藝術創作，就像吳木生60歲以後的人生，從社會普遍認同的價值功能上告退，卻在生命的轉彎處，創造重生的喜悅與感動。

來到吳木生的畫室兼住家，他故意指著花園水池旁的烏龜說，「這隻烏龜眼睛掉了一隻，看電影只要半票。」仔細一瞧，烏龜原來是汽車排氣管！經過敲打，修整出頭尾造型，再加上四片煞車板當手腳，靈動表情惹人憐愛。不只如此，連花園的瀑布小水池，也是他利用洗照片水槽，加裝馬達改造而成。

像個老頑童的吳木生，看起來一點都不像80歲。他在60歲那年把廣告公司交給兒子，房子與財產留給太太後，就一人獨居專心畫畫；捨棄世俗成就的追求，將物質欲望降到最低，就是為了讓藝術與生活再不分彼此。

吳木生說，四年前從貨櫃屋搬到台北市外雙溪的中央社區後，開始利用各種廢棄回收資源來創作。最初是在過年前的資源回收日，看到鄰居丟棄的垃圾，覺得真無彩（浪費），於是撿來廢物利用。

好玩的是，朋友見他作品有趣，日後拜訪，不帶歐米亞給（伴手禮），反拎來破銅爛鐵。像有位修車廠廠長就提供許多的汽車零件；有時他也會去木工行、鐵工廠找些剩餘的邊材。再加上社區年底資源回收日，撿來的電路晶版、木架、PIANO BAR招牌、廚具、水龍頭，甚至颱風吹倒的樟樹；還有他早年蒐藏的骨董鐘表機心，都成為他日後信手拈來的素材。



為了方便攝影師拍照，吳木生興奮的把分散住家、畫室的作品搬到三樓的小花園，爬上爬下卻不喊累，一件件略帶抽象風格的創作，頓時讓小花園變成詩意的戶外美術館。

一件名為主婦的作品，用瓦斯爐的爐心、爐架當上身，再配上汽車離合器和手拉坯轉盤，巧妙呈現家庭主婦忙起來七手八腳的意象。

運動員丟鉛球，以打磨用的砂盤，加上頭帶，做出頭部；再將兩隻形狀相同、但方向相反的汽車引擎搖臂焊接起來，表現運動員奮力一擲的體態，最後再連上大理石燈座，看起來簡單卻現代感十足。

有件作品他堅持要我們猜名，原來是義大利民謠——啊！我的太陽（'O sole mio）！他用進口貨物的鐵皮包裝帶，扭曲焊接出女高音歌唱的神態，再用圓形汽車離合器與鋁線做出光芒萬丈的太陽。論創作意境，實在不輸美術館的雕塑作品。我還發現，掛在樹下的潛水鐘晚上會變成夜燈；牆上的調色盤像幅抽象畫，翻過背面一看，竟是喜餅盒蓋；我像置身於愛麗絲的夢遊花園，每一刻都開心、驚喜。

吳木生有件作品極有意思，叫作美伊大戰（見前頁圖）。以煙燻燒黑的麻布袋，象徵燃燒的沙漠，中間是一塊黏了些小飛機的電路晶版，旁邊一架高懸的飛機，象徵打輸了落跑的海珊。我靠近這塊電路晶版，赫然看見其原本構造，竟就俱足了飛機跑道、航站大廈與油庫！

他似乎有種驚人能力，能穿透事物的表象，提煉出罕見的內在張力；一如他在眾聲喧嘩中，聽得自己心裡的聲音。他像一個魔幻的導演，把不受矚目的檢場，變成獨特有個性主角，平實卻又不凡。

「我四舅這二十年來都在做與一般人相反的事，藝術創作雖然辛苦卻很堅持。」經常來探望吳木生的外甥女張慧莉，提起舅舅滿是敬佩與疼惜。



根據她的兒時印象，四舅家是和平西路上的豪宅，開設一家大廣告公司，與現在的簡單生活非常不同。但吳木生並非含金湯匙出生，從小喜歡畫畫，小學畫作曾送到東京展覽，奈何家境窮困，只好去畫電影看板當學徒；成年後，進入美工廣告業，爬高爬低，冒著生命危險架設招牌，也因為這樣的打拚經驗，使得他深諳機械、力學原理；日後創作，碰到任何材質都能掌握。

現在的吳木生，依照著兒時夢想，過著心靈富足的藝術生活。有年輕設計師因為欣賞他，還會發包美工案子給他，80歲照常接案。多年來，他更堅持只要賣出一張畫，就出國寫生，今年四月下旬還將遠征聯合國世界文化遺產——日本白川鄉合掌屋開畫展。

咀嚼他的作品與人生，我體會到他的不切實際看似頹廢，實則積極；不問世事，卻對萬物更有情。原來不是16歲才能擁有青春期。我想，或許人生終究得放下實用目的，才能創造獨家的風景。

小檔案 _老頑童〔吳木生〕

1930年生，堀江（雙連）國小畢業
木生畫室主人
電話： 02-2841-1960
作品特色：利用各種電器、車零件、木頭、鐵皮、鐘表機心、壓克力招牌等回收資源為材料，創作出形式不拘、抽象寫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