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個檔案櫃的祕密

「我是個貪心的人。」從漫畫創作、平面與室內設計、電台主持到生活飲食作家，歐陽應霽無疑是個多產多元的創作者。今年五月開始，他先是馬不停蹄的一個半月走遍台北數百多家地點，吆喝六十多個朋友帶路大街小巷吃吃喝喝，再回香港花一個月埋首工作室，每天花八小時寫作、八小時參與排版設計，一本《味道台北》便在夏季八月出世。

接下來，他的味道系列已預先定了二十個城市，理想是四個月就跑遍吃盡三座城市，一年生出三本書。這創作速度看似風風火火、有些瘋狂，不僅體力要過人，還得保持源源不絕的創意和知識能量。

蒐藏二十年的拼貼靈感

他的靈感關鍵就是：剪報，十幾、二十年來不間斷的剪報。

「幾十年下來，我想我花在剪報與檔案整理工夫上，比我花在寫作的時間還要多。」走進歐陽應霽那位於香港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工作室，一排排雪白的剪報檔案櫃滿滿占據了牆面大部分面積，數數共有八十四個抽屜，沒任何標簽或編號，外觀和他的招牌白恤衫一樣。歐陽應霽小心翼翼地一一拉開抽屜，像是開啟天大機密，探頭一看，我和攝影師禁不住「哇！」了一聲，裡頭全是成千上萬、密不通風的資料剪報。要抽出其中一張檔案夾，也得如拔園中之草般費上點手勁。

這些，都是歐陽應霽獨家手動搜尋引擎，也是創作過程要跨出的第一步。從訂購的各類中英文雜誌報紙、到紐約參觀的博物館簡介、在台北找到的餐廳宣傳手冊、荷蘭挖到的情色刊物、馬來西亞檳城的明信片、香港茶餐廳的舊照片、倫敦家具店的目錄……，他耐著性子剪裁拼貼。

「看資料，把報導或文章撕下來，再選擇一個適當的檔案夾歸檔的過程，看來並不具生產力，但那過程，我是很過癮、很享受的。」歐陽應霽說自己，好奇心旺盛，先天個性中無可救藥的「收藏癖」，讓他保持對世界的新鮮感和好奇心，而後天養成的「整理癖」，又讓他能隨時回歸正軌，靜心創作。「經歷那些慢慢的整理、吸收消化的過程，也才會有許多想法和靈感開始醞釀累積，然後等待時機，迸發出更新、更有趣、更有感覺和觀點的想法。」

歐陽應霽的整理邏輯，並不是固定編碼的專業圖書管理，而是他自己才懂得的私房邏輯。

最初始的檔案分類狀態算是單純，資料會照著類別（食材、旅遊、設計、漫畫等）、團體或人物姓名等標準分類。而後，隨著不同的創作與發想過程，又激動的從原本的大項分類中，被拉出放置不同的細項裡。例如，曾經旅居荷蘭十二年的美食作家「韓良憶」的剪報資料原本置於作家好友區，在當歐陽應霽要做荷蘭旅遊相關題目時，她相關於荷蘭的剪報資料，自然會被他轉移陣地到「荷蘭旅遊」的檔案夾，或在他寫《味道台北》一書時， 又會被拉到「台北美食」一區。

就這樣，歐陽應霽的資料會開始有多元的演化路徑，分類會不斷擴充，或相互流通，形成如樹狀圖，甚至是如蜘蛛網般的連結。但常常又因為另一個大計畫，打破原先的分類系統。

剪報是連結創意的地圖

食物剪報無疑是歐陽應霽最龐大的收藏，尤其是關於香港。拉開位於角落的一個檔案櫃，裡頭就如同香港地鐵站的博覽館，檔案夾密密麻麻地以「中環」、「灣仔」、「銅鑼灣」、「柴灣」……等所有香港MTR車站標示排列，「這裡是《香港味道》最初的分類原型，香港雖小，但每一個地鐵站小區又能各具特色。」歐陽應霽說。雖然最後，花了歐陽三年時間完成的《香港味道》系列四書，是以酒樓大菜、街坊小吃等類別作為最後分類方法。但以地鐵站作為資料分類的工夫也未白費，近年來歐陽應霽開始便與灣仔等地鐵站合作，作地鐵分布區的文化美食導覽，讓當初分類方式重新利用。因為創作有各種多元形式，所以每一張剪報或分類方式，都不會被浪費掉。

愛漫畫同時也畫漫畫的歐陽應霽，當然有著滿滿三、四櫃的漫畫蒐藏，他輕輕抽出幾個檔案夾展示時，竟意外發現自己中學時代為了學習英文成語，而自創的漫畫圖解，「哈哈！居然在這裡！」他興奮地大叫。學生時代的回憶，也成他檔案櫃裡的寶物。而剪報檔案櫃更可以成為他的未來。有個資料櫃，裡頭則都是跟「兒童」有關的剪報，是歐陽應霽打算留著，等到自己雙腳再也走不動、不得不從旅遊家退休時，用來讀故事給小朋友聽的。

有些，則純粹是靈感箱，以「睡覺」、「太空」、「病人」、「舞蹈」等名稱分類歸檔，或許跟實際進行的創作無關，但歐陽應霽有事沒事就會翻來作為視覺參考或激發想像力用。檔案櫃裡的世界，就像歐陽應霽的靈感地圖，但他自嘲「更像是迷宮啦。」哪個檔案櫃裡放了什麼，要到哪去找什麼，只有他自己清楚。因為資料龐大，偶爾還是會看見他需要幾秒鐘偏著頭思索。

我們疑惑：檔案櫃為什麼不貼個標籤、編個號碼，更一目了然？「我故意的。」歐陽應霽回答，「這樣壓著、藏著，那種急也不急、半曖昧的狀態，可以讓我保持自在，有點喘息。」因為擁有這個靈感的迷宮寶藏，成天擔心著「有些東西現在不吃，恐怕這一輩子就不會、不能、不敢再吃」的歐陽應霽，卻從不擔心靈感有耗盡的一天，連退休後的理想工作都有了著落。「你給我多三輩子都做不完！」站在檔案櫃前，滿頭性格白髮的他拉高聲調、精神飽滿地說。

小檔案＿歐陽應霽

靈感要素：剪報、陶、旅行的紀念品
出生：1961年
學歷：香港理工大學設計榮譽學士與哲學碩士
現職：作家、跨媒體創作人，經營工作室「家課製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