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藝術之王　用極簡征服世界

台灣製作的玻璃，即將要被當成藝術等級的建築，登場二○一四年威尼斯雙年展。十二月七日，即使是週末中午，台玻總經理林伯實還和關鍵人物杉本博司緊鑼密鼓的開會討論，如何能將長寬高兩公尺半的立方體，完全用玻璃呈現，不要在銜接處嵌入金屬，徹底透明。這將會是間創新的茶屋。

然而，誰是杉本博司？

知名愛爾蘭搖滾樂團U2，曾用他的海景照片當封面；知名時尚集團LVMH，巴黎總公司VIP室掛著他的作品。卡地亞基金會、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巴黎春天百貨公司總裁等，都是他作品的蒐藏家。他的《海景》系列照片，曾賣出一張超過一億日圓（拍賣價一百二十八萬美元，約合新台幣三千七百一十二萬元）的天價，是亞洲當代攝影作品最高身價的紀錄保持者。去年他也位居影像拍賣排行榜（佳士得與蘇富比）第一。他是無庸置疑，世界級的攝影藝術家。

然而杉本博司不只是藝術家，也是引起討論的新銳建築家。十年前日本香川縣的「直島地中美術館」（以草間彌生大型點點南瓜和安藤忠雄設計的美術館聞名的島）的「護王神社」再建計畫中，他以玻璃階梯，結合宛若古墓的建築物，創造出超越時間、如古仍今的現代感建築。二○一三年日本東京的「Oak表參道」話題新建築中，他也在狹窄到不行的過道中，試圖鑲入一根以數學函數算出、直指無限遠的不鏽鋼錐，引起熱烈討論。明年玻璃茶屋話題可期。

他的作品極簡、冷冽，沒想到本人卻是風趣幽默。以下便是他接受「alive優生活」專訪的訪談實況：

alive優生活問（以下簡稱問）：你和其他以攝影為途徑的藝術家最不同之處，是在作品中加入「時間」。如用一部電影的長時間曝光，畫面甚至都泛白了。這樣的白、及對比的黑之中，常有人拿日本茶聖千利休的侘寂美學，或者是谷崎潤一郎的《陰翳禮讚》來解釋。我們是否可以了解，你獨特的美感哲學是什麼？

杉本博司答（以下簡稱答）：應該是「間」，sense of space。空間的間，或間隔的間。無論是建築或攝影，西洋的美學都屬連續性的，像是音樂進行一樣；日本歌舞音樂中有一種特有間隔，也叫做「空白的積聚手法」吧，這樣的手法讓我深受影響。

日本文化精髓，就存在於這樣的間隙中。在那縫隙中，就有美的存在。我也把這帶入藝術領域（編按：這裡或許可理解為他用視覺來呈現「時間的留白」，可參看《劇院》系列，見一百九十七頁，體會他在明明是連續播放的電影畫面下，捕捉純然一色，宛若時間靜止般的視覺）。

問：在表現間隙之美時，用攝影或建築，你在意的細節有什麼不同？

答：（技術）到達顛峰的話，就可以自由往來，不拘束於（攝影或建築）手法了。藝術要有解明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的技術，這點無論對攝影或建築，都應該是這樣的。

問：我們發現你除了作品，拍攝工具也是極簡。在《放電場》系列中，甚至連照相機本身也不用了。這就是技術已達顛峰了嗎？如果你只能帶三樣東西拍照，你會帶哪三樣？

答：想像力、good eye（敏銳的眼）、靈巧的手。機械的話，無論有沒有都沒差。

問：你將在日本蓋一座私人美術館，據說已經想了十年，是一間百米長、內部空間完全無柱的建築。在你的理想中，會有哪些新的設計概念？

答：建築師大多從畫設計圖開始，然後選瓷磚、選石材等；我是先從找材料開始，合乎理想的材料都找齊了，才開始設計，所以才會花十年都還沒做好。比方說，我下到地底察看石層，滿意了，才對他們說，從這裡到那裡，請切下來給我，然後才試著做做看。

最初的想法已經改了十幾次了，因為在遇到預想外的材料時，會想說，嗯，這個也不錯。例如，我之前發現一處中世紀的遺跡，是古代農耕的道路，還有那時採石的孔洞。石塊上的痕跡，和現在用機械開採相比，裂紋完全不同。我在想要怎麼利用好呢？可能打算像巨石陣那樣排列吧。

問：你特別鍾愛古老的東西？除了蒐集古美術之外，建築作品中也常常嚮往著八世紀的奈良時代等，為什麼？

答：（古老或年老的）女性除外（大笑）。無論把玩或擁有（古物），都是我學習古代人感性的方式。我喜歡去想像和學習：對古人來說，什麼才是美的。

三大代表作
解析杉本博司

多年前初見杉本博司作品，是拍攝已經不存在的紐約雙子星大樓的照片。兩棟模糊的影子。覺得很難理解，「這不是拍哪裡都一樣了嗎？」的確都「一樣」，不斷再看他作品、再沉澱、再看，會發現他刻意的抽掉描述性的細節，達到一種超越時間、極為本質的存在。後來，永恆、寂靜、合一等等充滿東方美感的字眼，就會在凝視他作品時，一一浮現。

《海景》（Seascape）

一九八○∼二○○二年

這個系列中，除了有一張成為U2樂團的專輯封面，另一幅作品則寫下上億元日圓身價，亞洲最高。

極簡黑白海景，該怎麼欣賞？

杉本心中的美，是能禁得起時間考驗。而在人類歷史上改變最少，「能和古人看到的相同景色，只有海和天吧。」這是創作契機。然而要能以渾然一體的純淨構圖，傳達出海與天寂靜、永恆的存在感，看似簡單其實背後不簡單。杉本博司跑了七大洋，特別挑選的場所，不能有雲、建物、不能有船或飛機，幾十個地方才有一處可以落腳。

如果只當成攝影照片，會過度注意他「拍到了什麼」，而覺得看不懂；建議看畫、看藝術品般的角度欣賞，感受一下杉本透過這畫面想傳達的氛圍、想說的話。通常會頓時覺得安靜、舒暢起來。

《劇院》（Theaters）

一九七五∼二○○一年

此系列讓杉本立足於藝術家圈，而與一般攝影師有別。他加入了「時間」的想法，成為世界上最早提出「觀念攝影」的人。

為什麼銀幕上只有白光一片？

這是他到美國在二○到三○年代蓋的戲院裡面，電影開播的時候按下快門，結束時停止快門拍下的。因為長時間曝光，原本應該聚集各種畫面的銀幕，反而是空無一片；但是空無一片，反而又覺得它好像想說很多事，頗具有禪宗的思想。

建議來到展場看原作，較有感覺。此外，不覺得因此陰暗處的各種細節，顯得很有魅力嗎？

《放電場》（Lightning Fields）

二○○九年

這是不用照相機拍攝的照片。技術與概念均史無前例。

彷如閃電般的紋路，如何不靠相機產生？

他採用十九世紀攝影技術剛發明時的原理，直接把靜電軌跡燒在傳統的銀鹽相紙上。傳導電流的道具可以是針、是打蛋器等，產生的紋路便會不同。現場看到原作，宛若真正的雷電，非常有震撼力。

小檔案_身價最高亞洲攝影藝術家 杉本博司

出生：1948年
紀錄：2001年哈蘇相機基金會（如同攝影界中的諾貝爾獎）國際攝影獎；亞洲攝影作品售價最高紀錄保持者；佳士得、蘇富比「2012影像拍賣排行TOP25」第一名（同時也占25項中的15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