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 Gourmet

小酒館+美食學 台灣正當紅!

飲食文化觀察家VS.四大新銳主廚

2015/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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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仲(以下簡稱徐):四位的餐廳都是最近頗受矚目的餐廳,路線各有不同,我發現有趣的是,似乎也分別代表了這些年西餐的轉變過程。好比Savor代表了這幾年私廚風潮興起,而Ephernité則像國外開始出現許多小而美的高級餐廳。

Mume代表北歐Noma崛起後,帶動另一批新派歐陸料理的風潮。此外我在The First看到它更強調在地意象元素,要讓人吃完就了解身處何處的概念。你們能不能聊聊當初學習的歷程?

黃詩文(Vanessa,以下簡稱黃):我二O一二年才開始,資歷應該是在座最淺的。在斐杭迪廚藝學校課程結束後,老師把大家夢寐以求的「L’Astrance」實習機會給了我,它原本也不在我的志願單上,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在L’Astrance(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廳),我看到的完全是主廚個人喜好的呈現,這種概念延伸到做法,就是近乎百分百的「自家製」。好比法國乳酪如此豐富,但他們就是堅持要自己做乳酪。所以在Ephernité,我們也自己煉油、做調味粉,闢出一個小角落種食用花和香草,自製比例近八成。新進員工都很訝異,明明現成的這麼方便,我們卻堅持自製,這也是我想告訴他們的。

張立格(Nicolas,以下簡稱張):我和Vanessa在廚藝學校是同一個老師,因為我對食材的種植很感興趣,後來到Alain Passard(法國名廚,有蔬食之神之稱)的 「L’Arpège」(巴黎米其林三星餐廳)實習。L’Arpège有自己的農場,自己的蜂蜜,四百多種以上的蔬果。與其說是技法,我在那學到了很多對食材的尊重。他的料理並不像Paul Bocuse(法國名廚,新派法菜教父)或Alain Ducasse(法國名廚,有世紀名廚之稱)擺盤那樣精緻,盤子上就菜園裡的東西,醬汁也很簡單。但客人卻源源不絕,而且都是回流客。讓我體會,它的成功並不僅僅是料理,廚師與客人之間的密切互動也十分重要。

林泉(Richie,以下簡稱林):我一開始只想學甜點,到澳洲藍帶學校當學生時,就很好勝,什麼都要搶第一。別人都畢業才開始實習,我進學校一週後就開始找工作,一下課就去餐廳打工,六日也不休息。那時我工作的小酒館對面,就是澳洲第一的餐廳「Quay」,我一直想到最好的餐廳工作,因緣際會下認識主廚,所以就毛遂自薦去實習。那時我發現比起甜點,自己更喜歡在很忙碌、很高壓的廚房裡工作。這樣工作了四年多,後來在主廚的引薦下到丹麥的「Noma」,他們利用採集、發酵,研究各種食物的可能。我喜歡北歐料理那種季節性的菜單,隨時跟著食材在更換。

此外,在Noma每個細節都非常重視,好比每個食材都要標籤,你想說花椰菜一看就知道還要標?但就是要,且標籤一定要剪得很工整,不能用手撕的,誰寫的、什麼時候寫的,就代表這個人全權負責。做這件事有意義嗎?有,就是一種「紀律」的訓練,我現在也都是這樣要求我的同仁。

何順凱(Kai,以下簡稱何):我的養成跟其他三位不太一樣,我是學中餐出身的。十六歲就進廚房,高中的時候出去比賽,誰不認識我?後來參加全國技能競賽,本來自以為會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金牌得主,結果太臭屁,就……。我後來反省,想自己未來該往哪裡走,於是轉向法國菜,投履歷到「Restaurant Guy Savoy」,到了他們的新加坡分店。在那我看到的是費工的細節與回歸食物本質,高湯就只用水和骨頭去熬,purée(泥)就是水、鹽、食材下去打。我學到基礎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創新,也不是天馬行空、沒有脈絡的亂搞,是經驗累積與理論的實踐。

徐:老實說,我感覺現在的法國料理越來越難以技法來區分流派,每位主廚在談的是理念,要用菜去闡述他的思維,所以我常搞不清楚這算是傳統還是創新,是「Bistronomy」(Bistro小酒館+Gastronomy美食學)還是fine dining?你們又怎麼定義自己的餐廳?

黃:我把我的餐廳看作是一間藝廊,端出來的東西就要像是藝術品。我不知道fine dining清楚的定義為何,但我希望別人提到Ephernité,是一家百分之八十都是自家製,像到朋友家吃飯,輕鬆愉快的小館。昨天有位客人跟我說東西很好吃,但她很失望,因為她吃遍法國料理,我們是唯一一家入座時沒幫她拉椅子的。但我本來就不是要開這種遙不可及的高級餐廳啊,我只是想把在法國很自然的生活方式分享給大家。如果大家覺得一踏進Ephernité就像來到法國,這對我來說是最好的稱讚。

何:表面上,我是做法國菜。但我一直覺得我做的是這個時代的台灣菜。表現台灣元素,並不局限於食材,而是一種味覺的記憶,料理的樣貌不該只有一種,我融合中餐的記憶、台灣的味道、法式的手法來表現新台灣菜。

林:大家很喜歡幫別人貼標籤,像我因為在Noma工作過,就被歸類為北歐餐廳,但我明明不是。我們廚房有三位主廚,每個人的經歷都不一樣。而北歐菜最大的定義就是用北歐當地盛產的食材,這些食材在其他地方都很少見,少了這些東西精神都會不見,光是這點就不成立了。

徐:我覺得Richie的菜一開始和現在的變化很大,早期我覺得有點炫技,使用很多不同技法組成,要讓人驚奇,但現在反而走回比較傳統的方式。

林:早期的菜單也在測市場的接受度,因為我們都不是台灣長大的,需要時間來了解當地喜好。像我一開始做很多內臟料理,想說台灣人愛吃黑白切,反應應該不錯,結果放在西餐大家反而不一定能接受。現在無論是經營模式或菜單才是我想要的樣子,我稱它為「casual fine dining(氣氛休閒的精緻料理)」,環境是casual的,我們對食物的態度是fine dining。你可以想來就來,我有許多客人一個禮拜甚至來兩、三天。

徐:現場好像只有Mume是單點?

何:The First也有單點喔(無奈的笑),但其實主廚的邏輯和想法在套餐裡才能完整呈現。我是真的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機會,好好坐下來好好吃頓飯,和朋友話家常,這才是一個餐桌該有的和樂氣氛。

徐:身為這裡售價最高的Savor(人均約三千元),你怎麼看你的餐廳?

張:訂價是因為我們一天只做一桌的模式,包含我們付出的時間和心力。雖然搬到一個比較大的空間,但我依然希望延續之前在家做私廚時的精神,就如同Richie所說的casual fine dining。

徐:講到在地化,你們這樣在國外繞了一圈,為什麼選擇台灣,這個環境對你們有什麼幫助?

黃:第一是食材,台灣是海島,海鮮非常豐富新鮮,這是在巴黎沒有的,加上台灣人對餐廳的接受度很高。我覺得這是有幫助的部分,加上我們本來就是台灣人啊!

徐:那要來問一個不是台灣人的,Richie你怎麼看?

林:我覺得台灣被低估了。我之前也和一位外國主廚在聊,我們都覺得其實日本以外,比起亞洲其他地方,台灣發展餐飲的條件是很好的,如Vanessa所說,台灣人的接受度高,有一定的消費能力。資源非常豐富,很多食材都適合放到在西式餐飲裡,但之前並沒有被想到。像我認為台灣的原住民文化是一個值得好好研究的領域。

徐:那Kai那你呢?

何:我就是個很台的人啊!回來是因為想家了。在新加坡做菜的時候,所有東西全是進口,芒果,從秘魯來,做個甜點用一顆法國的鳳梨,了不起半斤,就要新加坡幣六十元(約合台幣一千三百元),主廚還很得意的跟我說:「這是全世界最棒的鳳梨!」我心想光台南關廟的台農十七號金鑽就把你比下去!這時就會發現,對一個廚師來說,台灣真的很好。我想看看我們這個世代可以為台灣廚藝界做些什麼?不是要比誰一夕暴紅,然後資源都集中在一個人身上。而是大家共享,一群人一起為台灣做事。

黃:我聽到Kai這麼說,覺得很感動。因為老實說,我們家族在法國有一家閒置的餐廳,很多人笑我怎麼那麼笨,待在法國開就好啦!但對我來說,開在法國,對法國人來說只不過又是一間新餐廳,但回到台灣,我們更想帶回來的是除了料理之外更多的價值,比如我所喜歡的生活方式。

我非常討厭人家用low cost(低成本)來形容台灣,因為對我來說,這不是我開餐廳所考慮的事,無論是食材或人力,只要夠好,我都不介意花很貴的價錢,我要我的客人吃到最好吃的東西,我也要辛苦工作的人得到他們應有的報酬,這是我想要在這個地方做的事情。

張:雖然我是在阿根廷出生,但台灣就是我的家,台灣是個海島國家,有各種文化,就像我的未婚妻是卑南族的原住民,我跟著她到台東老家參加慶典,發現很多小時候沒有體驗過的人事物,收穫很多,台灣這塊土地帶給我更多創作的靈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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